周六，全校都不放假。
高一新生們在前天開始了軍訓，操場上的口號聲偶爾會傳進教學樓。
熱烈的太陽給這群新鮮活潑的青少年身上鋪上一層黑暈。
方年也在吱吱作響的吊扇聲和煩躁的蟬鳴中，磕磕絆絆的進入了理綜的學習中。
語文和數學課上，李東紅跟朱建斌根本就不管方年。
偶爾碰上朱建斌的時候，他還主動問兩句如何讓課堂生動有趣的‘經驗’。
順便‘關心’一下方年同學進展緩慢的理綜。
上午第二節下課后是跑操。
從上半年開始，八中取消了廣播體操。
改為跑操，全校學生圍著操場外的400米跑道跑兩圈。
這兩年特長生逐漸興起是一回事，另外是據說明后年體育也納入高中畢業考試。
也就是說體育分數也得及格才能拿證。
反正差不多是這么回事，方年印象中自己這屆好像還不需要。
解散后，方年躲到樹蔭下等其他人先走。
“方哥。”
這時一旁傳來了喊聲。
方年回頭一看，陳遙正從食堂那側階梯快步走過來。
“回教室嗎，一起。”
陳遙沒等方年問，便說。
方年擺擺手，示意等等再說。
看著前面烏央烏央的人群，陳遙也不著急。
“方哥，我今天是來辦理休學手續的，家里已經跟學校說好了，保留學籍，學費照交，明年拿畢業證。”
方年哦了聲。
并沒覺得奇怪，甚至清楚這里面有前兩天下午自己那一手準備的因素。
陳遙這樣的人，窩在學校算半個禍害。
不是到處惹是生非，就是霍霍人女生。
總按捺不住內心的‘狂野’。
見方年平靜的樣子，陳遙嘆了口氣：“還以為方哥你會很驚訝。”
倒是一旁的李安南確實表現出了驚訝的樣子。
“想再請教一下您。”
這次陳遙用上了敬稱，說話間眼睛緊巴巴的看向方年。
方年乜了眼陳遙，邊走邊說：“是想問問去哪里比較合適？”
“差不多吧。”
“家里沒給你聯系？”
“讓我自己去找。”
方年沒多問，因為人總是這樣，很少愿意相信父母。
“有多少路費？”
“兩千。”
“哦。”
說話間穿過了操場，方年接著問。
“坐過火車去較遠的地方嗎？”
陳遙搖搖頭：“沒有。”
“從市里坐火車可南下羊、鵬二城，東去申城，北去京城。”
方年簡單說道，“我看過一些新聞，都說這四個城市機會最多。”
聞言，陳遙眼前一亮，嗯嗯猛點頭：“那能仔細說說嗎？”
方年道：“鵬城發展最迅速，機會最多，但有關內外之分，去關內相當麻煩，可能還需要邊防證。”
“申城最紙醉金迷、京城最容易惹是生非、羊城比較平穩。”
“當然，去哪里都有好有壞，想見世界，可以去鵬城掂掂自己的分量，那里關外有數不清的電子廠，滿16歲就可以進，不用懂任何東西，就可以進去活下來。”
“想活好，就得想辦法在關內生存，那里才是機會，不過消費也高。”
“只想活下來，可以一直待在電子廠，稍微花點時間就能泡到妹子。”
方年覺得自己還是很心善的，盡管不打算跟陳遙這樣的人做朋友，但還是愿意解釋這些事情。
鵬城確實很不錯。
現在的華強北還是國內第一大山寨電子市場，高仿技術強，已經有水準可以在半月內高仿出新上市的蘋果機。
硬要說的話，方年覺得能用四個字形容鵬城——
遍地黃金。
一旁的李安南聽得入神，一下子就覺得整個世界都被放大了一樣。
而陳遙則逐漸面露苦澀：“還好我來找了您，本來我還想就去省城的…”
“方哥，如果我去鵬城的話，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嗎？”
幾句話，讓陳遙驚奇、認同、服氣、且盲從。
方年道：“身份證隨身攜帶，想辦法先生存下來，辦好證件，去關內的華強北等地走一走。”
頓了頓，方年最后說了兩句。
“注意低調，別在火車上就被人扒了。”
“頭發理一理，外面的人不那么愛跟你講道理。”
陳遙愣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方年已經招呼這李安南走遠。
反應過來的陳遙連忙快步追了上來。
“方哥，謝謝，我一定想辦法見到您口中的那個世界。”
方年頭也沒回的擺擺手。
陳遙就站在原地沒動。
走幾步下了階梯的方年回頭看了眼陳遙，臉色有些于心不忍，嘆著氣道：“這樣，你想辦法找到我的電話。”
“活不下去時找我，不過我希望你永遠別打。”
畢竟出了棠梨這個小地方，到哪都算是老鄉。
所以，方年很厚道的給了陳遙一個機會。
因為世界總是這樣，有陽光就有對應的黑色。
一旁都聽在耳朵里的李安南一路都很沉默。
“老方，為什么你會跟陳遙說那么多，不怕他在外面混起來了回來找你麻煩嗎？”
“你這些真是從新聞上看的，可為什么自己不去，上學有什么卵用？”
方年笑了笑：“新聞里有很多信息，出去闖蕩哪那么容易，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別想，安心發狠讀書！”
“未來沒有學歷，寸步難行，我能好好上學，為什么要去試？”
“你也是，別等將來后悔！”
還有一句話方年沒說，錢這個東西，于他而言，大約俯拾即是。
沒必要這樣那樣的麻煩。
青春就是應該在校園內，學人蘇東坡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不留遺憾。
李安南張了張嘴，滿腔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陳遙很快辦完了所有手續離開學校，坐上前往市區的中巴車時，給方年發了一條短信：
“方哥，謝謝，我走了，希望我可以永遠不打您的電話，也希望我能見到您口中的世界。
陳遙”
收到短信的時候，第四節課下課鈴聲的第二次響起。
也就是高三下課吃飯的時間。
因為食堂不夠大，學校人多，所以分兩批打飯。
方年沒回。
等走進食堂碗柜處時，方年沒找到自己的碗筷。
這不算意外，因為存碗柜是開放的，丟碗筷的事情一個學期總會有那么幾次。
只不過這次輪到了方年。
方年看向一旁的李安南幾人說：“你們去吃，我去校外對付一口。”
剛說完話，背后就有人戳他衣服。
然后看到了李安南等人臉上的‘會心’笑容。
一回頭，鄒萱雙手端著他的飯碗，滿臉笑容道：“哥，我幫你打好飯了。”
方年：“…”
今天是怎么了，‘意外’接踵而至。
======
破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