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號窟地上需要保護揭取的兩處壁畫,一處需要顏料層和地仗層揭取,另一處因為地仗層與顏料層的粘黏力不夠,所以商議之下決定只做顏料層的揭取,之后再對地仗層進行調整和重量的分散。
經過大家的反復試驗,0號窟進入了正式揭取保護階段。
壁畫揭取,不論是揭取顏料層,還是連同地仗一同揭取,前期的壁畫清理工作是必須要做的。之前盛棠和肖也對于要揭取的壁畫已經進行了拍照、錄像和臨摹工作。
按比例配好聚乙烯醇縮丁醛溶液、聚乙烯醇溶液,再去除有可能塌陷的土層。
顏料層和地仗層揭取的部分壁畫由祁余主導,而單獨顏料層揭取的部分壁畫由江執主導,因為這兩種方式的揭取相比較而言,顏料層的揭取在操作上相對復雜,如果操作不當就會引發弊病。
例如修復材料的使用不當或膠水用量都會影響到顏料層,而且一般來講,顏料層的揭取對于再次復原就很麻煩,但因為江執經驗豐富,再加上技藝純熟,便能將困難和損傷降到最低。
劃線,做框,與此同時還要保證窟內溫度的干燥,與此同時,揭取后的地仗層也需要重新補充。
工程緩慢進行,沒法圖快,必須求穩。
祁余在貼大麻布,將其固定在山墻上,羅占那頭同等面積的木板已經備好,作為揭取壁畫后的支撐物,又平鋪了氈毛之類作為壁畫貼放的緩沖物。
等到切割的時候,沈瑤和肖也從旁協助,江執也暫且放下手中的活,上前監測。盛棠全程都在記錄,這對她來說是極其難能可貴的現場教學和經驗積累。
祁余手持手術刀,沿著預先畫好的揭取線進行切割。腳手架能站的人有限,所以祁余和肖也在上頭做主力,羅占在稍低一層做木板應援,沈瑤隨時需要關注地仗與墻壁剝離后的狀況。
確定地仗牢固后,祁余開始利用長鐵鏟的杠桿原理對地仗和墻壁進行剝離,從底部開始。
盛棠觀看的時候,不知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很快安慰自己,別亂想別亂想,揭取壁畫這種工作對于祁余他們來說已經是手拿把掐的工作了。
要不說怕什么來什么,總之,在盛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
就聽沈瑤驚呼一聲,小心!
伴著碎石子簌落的聲響,腳手架晃蕩了一下,整個壁畫揭取層就砸下來。肖也和祁余下意識地去護壁畫,但因為腳手架的緣故,祁余生生從上頭摔下來,肖也這頭只能勉強穩固。
而羅占也因為腳手架的緣故,木板沒應援上,緊跟著江執眼疾手快,奪過木板就頂了上去,這邊肖也也是生生熬到江執的接應才敢松手,然后身子一栽沒站穩,也從架子上滑下來。
所有的重量都壓在江執身上,周遭灰蹡蹡的,石粉四嗆,盛棠和沈瑤第一時間沖上去幫忙托住木板,也不敢太用蠻力,生怕傷到脆弱的壁畫。
之后肖也和羅占也沖過來了。
木板穩穩托住了壁畫。
一切都發生太快,快到令人發懵。
“有血!”祁余腳崴了,坐起來腳腕疼半天,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木板下方的情況,上頭沾著血。
盛棠側頭一看,江執的手臂被劃了一道挺深的口子。
驚心,“你流血了!”
江執也顧不上,抬頭沖著肖也喊,“畫怎么樣?”
肖也是在上方位,所以看壁畫看得清楚,回了句,“沒事,輕拿輕放!”
大家都松了口氣。
等把木板安頓好,確定壁畫無損后,幾人都坐在了地上,提在半空的心也終于落下來了。
這才關注彼此的情況。
祁余的腳踝骨有點腫,但慢慢活動沒太大問題,骨頭沒斷。肖也還好,就是胳膊肘撞青了,羅占沒什么事,就是沖上前的時候抻了一下腰。
所以江執倒成了掛彩最重的那個,盛棠給他清理傷口的時候才發現確實劃得不淺,因為整個重量都在他身上,肩胛骨處也蹭破了皮,淤青了一片。
得知這件事后,胡翔聲又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了,先是確定了一下壁畫是否受損,然后強行壓著祁余和江執去了醫院。
但在兩人眼里,這些傷也沒什么大礙。
祁余的扭傷靠養,但他還是堅持工作,他的理由也是充足:我一個做修復的,往那一坐大半天都不帶動一下的,都快成靜止畫面了,還怕什么腳傷啊。
而江執呢,胳膊縫了四針。
給他縫針的是個女大夫,時不時打量著他的俊臉,等縫完針后交代了些注意事項,然后語重心長地說,“幸好是胳膊,這要是臉上豁了一道子多可惜,以后別跟人打架了,就安安靜靜地做個花瓶吧。”
江執:…
江執也沒閑著,前腳處理完傷口,后腳就進窟工作。跟祁余差不多的理由,說傷的是胳膊又不是手,也不影響工作。盛棠也知他的倔脾氣,任由他去了,平時就多叮囑他注意些傷口。
再次確定揭取壁畫無礙后,江執這邊開始著手自己負責的那部分。顏料層的揭取需要極大的耐性,而且每一道程序都要極其細心,有的步驟還要耗費不少時間。
他揭取的時候,也成了大家伙的現場教學,胡教授千叮嚀萬囑咐肖也錄好像,方便日后做技術參考和教學用。
還是一樣,先做了清潔工作。刷膠的時候,江執將其濃度把控得十分好,根據顏料層和地仗層的情況和性質,他摒棄先了聚乙烯醇,采用了深山里的桃膠作為黏合劑。
貼布選用了紗,是江執親自挑選的最適合的棉紗。
等第一道膠干的下過程就需要耐心,直到確定第一層紗布與壁畫黏合,然后再是第二層膠水和第二層的貼布。但第二層貼布江執采用了純棉布,比第一層紗布更結實。
0號窟的條件不適合做人工加熱干燥,所以等膠干的時間就比較漫長。
揭畫時江執的手很穩,顏料層從地仗層里拉出來時堪稱完美,看得就連向來傲嬌的肖也都驚嘆不已。
當他手持外科手術刀去剔除地仗殘片時,盛棠也終于明白當初肖也稱他為江醫生的原因了,那手法技藝十分沉穩果斷,明明沒有驚心動魄的節奏,可每一步操作起來都叫人心潮澎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