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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 找你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間,竇章還是一驚一乍的。他頭回來敦煌,看什么都新鮮,甚至瞧著窗外的天空也驚呼——

  “都這個時間了怎么天還這么亮?!這晚飯得怎么吃啊?”

  司邵這兩年也來過敦煌不少次,對此也見怪不怪的了,便笑說,“天最長的時候,得晚上九十點鐘才能天黑。”

  竇章直呼爽。

  pf團隊的人做事有章法,氣氛也十分好,哪怕工作強度大的時候也不會虧待自己的嘴,因此這次來了敦煌,他們首先就是搜開了哪些新館子。

  先滿足口欲。

  竇章先提要求,“不準喝酒,你們喝酒我就不跟著了!”

  他不敢沾酒,一沾酒就判若兩人,所以像是出發敦煌的前一晚,他都沒參與聚餐,就在酒店房間里對付一碗泡面。

  對此,盛棠沒參與,要他們去吃得盡興。

  司邵見狀,便跟她說,“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盛棠笑說,“敦煌我比你熟,放心吧,丟不了。”

  沙洲夜市,一如既往地熱鬧。

  光是經過那處燈火通明的大牌坊時,都能聞得到浮蕩在空氣里的烤羊肉串氣味。

  吆喝聲伴著琳瑯滿目的商品,一縱縱一排排的,全都湮在這彈丸之地。

  經過一處賣敦煌特產的攤位,老板高聲招呼,“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啊,小姑娘,要不要給長輩來點肉蓯蓉啊?給男朋友來點也行,防患于未然!”

  旁邊有賣雕花工藝穿衣鏡的,正好能把盛棠裝進去。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怔愣了片刻…

  好像,眼里已經沒了小姑娘的憧憬和天真了。

  順著攤位一直往里走,穿過熱情洋溢的吆喝聲,還不到暑假,游人尚算可以,至少能走得動。

  走到了夜市的中段,隔著一個攤位,盛棠停住腳步,盯著斜對面的方向。

  是祁師傅的攤位。

  之前她在敦煌的時候經常來這個攤位幫忙,也是在這個攤位,與江執相遇。

  盛棠雙手插兜,緊緊抿唇站在那一動不動的。

  人來人往的,她如佇立水流之上。

  祁師傅已經不在那個攤位上了。

  還是以木版雕刻畫為主,兼賣字畫,攤位后面支了結實的鋼架,鋼架之上掛了幾張手工地毯,做工打遠看就十分精致。

  攤位上還有些小玩意兒,像是冰箱貼和用絨布制成的駱駝擺件。

  攤主正在埋頭在雕刻畫像,而挨著他坐旁邊的人,正在給木版畫做裝訂。有經過的姑娘駐足,十有八九都是沖著這倆人的顏值去的。

  這倆人不像是尋常攤主似的喜歡跟顧客攀談搭訕,就安靜地做自己的東西,有人咨詢了,會抬眼解釋幾句。

  原本都不是左右逢源的性子啊,兩年后,還是沒怎么改變。

  可又像是,什么都改變了。

  現任攤主和幫工不是別人,正是祁余和羅占。

  恰好有顧客要買地毯,將地毯取下來打包裝之余,羅占就一眼瞧見了隔著數米遠的盛棠,怔住。

  祁余察覺羅占的不對勁,順勢往這邊一瞧,下一秒也愣住了。

  “沒想到祁師傅他…”

  盛棠跟祁余、羅占坐在攤位后攀談。她主動提到了祁余父親的事,“沒參加他的葬禮,真是很遺憾。”

  心口悶得慌,因為這天氣,也因為祁師傅的離世。

  祁余從冰桶里拿了瓶杏皮水,連帶了一支吸管遞給了盛棠,“其實我爸的事除了羅占,其他誰都不知道,我也沒打算告訴大家。我爸葬禮那天師父才知道,他趕過來了,我挺感謝他的…”

  說到這兒,他撓撓頭,干澀笑了笑,“嗨,都不干這行了,應該叫胡教授…這些年就是叫習慣了。”

  盛棠深吸一口氣,多少紓緩胸腔滯悶,她將吸管插進瓶里,輕聲說,“師父這個稱呼,你一旦叫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所以不管你做不做這行,在胡教授心里你,還有肖也,都是他的徒弟。”

  祁余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

  盛棠看了一眼羅占。

  羅占也拎了瓶杏皮水出來,打開塞到祁余手里,卻是對盛棠說話的,“我也勸過他,他自己犯軸,我也沒轍,就只能跟著他、看著他。”

  祁余偏臉,“你壓根就沒必要這樣。”

  羅占瞪了他一眼,“我樂意,我犯賤行吧!”

  祁余又癟嘴不說話了。

  盛棠喝了一口杏皮水,透心涼。她說,“祁余,祁師傅這件事當初你壓根就不該瞞著大家,你但凡說上一句,大家伙能看著你遠走他鄉嗎?甚至連這行都不做了,怪不得…”

  她止住話。

  祁余咬咬嘴,抬眼瞅著她。

  她重重一嘆,“怪不得胡教授說咱們一個個的都挺軸…”

  也包括她,至少胡教授這么認為。

  所以她話說到一半,再說其實也是在罵自己。

  關于祁余的事,是昨天胡教授說給她聽的,包括祁余當年為什么毅然決然離開敦煌。

  當年祁余的父親,也就是祁師傅病重,為了能給祁師傅治病,他家也是借了不少錢。后來祁師傅就放棄治療了,但這件事還是被祁余知道了,死活是讓祁師傅繼續接受治療。

  但治療的每筆費用壓下來那都像是一座山似的,祁余就是個修復師,每個月拿的薪水就那些,怎么可能負擔得起?

  恰好那時候有收藏家挖他,開出了不錯的條件,為了給祁師傅治病,他一咬牙也就決定離開敦煌。

  羅占當初也是在祁余決定后才知道事情真相,氣得痛罵祁余一頓,把自己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先還了一筆緊要的錢,然后,就跟著祁余一同離開。

  后來,祁師傅雖然接受了最好的治療,但畢竟病入膏肓最后還是藥石無靈。祁師傅離世后,祁余也累了,再加上跟收藏家的很多想法都有出入,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便辭去了工作。

  可回了敦煌的祁余并沒有繼續做壁畫修復,哪怕胡翔聲氣得戳著他腦袋罵都無濟于事。

  他就守著祁師傅在沙洲夜市的攤位,做起了木版畫的生意。而羅占呢,也不可能把祁余一個人丟在外面,就決定跟他一起看攤子。

  胡翔聲跟盛棠說,“那小子啊,說白了就是過不了心里那道坎,他說他離開敦煌的那一天就是丟棄了信仰背叛了敦煌,現在回來了哪還有臉再進石窟。”

  盛棠想到這兒,又是重重一嘆氣。

  祁余低垂著臉,輕聲說,“我爸的病說白了就是個無底洞,我不想連累大家…”

  說到這兒,他的頭壓得更低,“你看現在,羅占都被我累贅了。”

  羅占聞言嘖了一聲,眉一蹙,踢了他椅子腿一下,“滾蛋啊你。”

  盛棠其實想勸他,因為祁余有才能,就這么湮沒在沙洲夜市著實可惜。但一想到連自己都轉了行,還有什么資格勸說別人呢。

  末了她說,“你是成年人,有你自己的選擇,只要你以后別后悔就行。”

  唯獨覺得挺對不起的就是胡翔聲,想他一把年齡了,帶出來的學生和徒弟各個優秀,但老了老了,身邊的徒弟和學生卻都走了…

  是背叛。

  只是,是不是愧對敦煌她不清楚,但愧對胡翔聲是板上釘釘的了。

  像是祁余這種心思,肖也也有。

  祁余抬眼說,“對了,還沒恭喜你呢,這兩年但凡做文創的沒有不知道你的,名聲大噪。”

  盛棠笑不出來,總覺得喉頭澀澀的,半天說了句,“討生活而已。”

  既然是討生活,那總要做好吧。

  這念頭剛起來,就驀地覺得熟悉。

  江執,也說過這樣的話…

  “江執”這兩個字正在腦子里轉的時候,祁余突然又說,“前兩天《神族》的發布會你看了嗎?太轟動了。我覺得,江執他——”

  見盛棠的目光瞥過來,淡淡的,卻有涼意,他下意識地改口,“我覺得fan神會回來,找你。”

大熊貓文學    他以時間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