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余不玩這款游戲,就看著羅占玩。看著看著他說,“這關我看你打了好幾天了,還沒過去啊。”
羅占歪了一下手柄,“太難打了這廝,關鍵是我裝備升級慢,江執都甩了我好幾級了。”
祁余驚訝,“他也玩游戲?”
“他玩游戲有什么奇怪的?還是高手呢,誰撞他誰倒霉,倒大霉。”
祁余唏噓,平時不是挺忙的嗎。
他又想起在敦煌的日子。
就一個字,忙。
真是,忙到都不知道累字怎么寫了,因為一回到公寓,唯一的事就是想睡覺。
想想在敦煌的條件真是差啊。
住的環境差,吵吵嚷嚷的;工作環境差,每次從窟里出來都灰蹡蹡的,遇上惡劣天氣說不準還有危險,送命的也不是沒有;做實驗的環境也差,狹仄的,就恨不得是騰出來的雜物房拿過來用…
一切的一切,也就一個字:差!
可是…
現在是不是太安靜了呢?
“羅占。”祁余突然出聲。
“嗯?”羅占沒回頭。
祁余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問他,“那你想敦煌嗎?”
羅占手里的動作一滯,很快,又繼續血拼,甩了句,“矯情。”
祁余細品著這倆字,品著品著就笑了。
羅占又按了暫停,回頭問他,“想玩嗎?”
祁余朝著屏幕看了一眼,一點頭。
羅占一挑眉,從電視柜里又翻出個手柄來,說了句,“坐過來,我教你。”
祁余二話沒說起身湊前。
等坐下后,羅占大手一抬,整理了祁余支棱起來的頭發,然后就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笑了,重復了句——
“矯情!”
四川廣元,秦嶺南麓,自古以來就是入川的重要通道,三國重鎮,也是武則天的出生地。
其中的千佛崖摩崖造像,就是廣元著名的石窟文化。
沈瑤對蜀道文化向來挺喜歡的,這也是她當時痛快答應胡教授來這邊做技術支援的原因。
在廣元做技術支持,遠比在敦煌工作要輕松些。
至少,這里沒有敦煌那么惡劣的天氣。
可時不時的,沈瑤在夢里還是會回到黃沙漫天的敦煌,那荒無人煙的戈壁。
還有,公寓。
有一天沈瑤跟著同事找地方吃夜宵,路過一家串店的時候她站住了。
就想起敦煌的公寓。
每當夜色降臨,窗子敞開的時候總能聞到燒烤味。是從夜市里飄過來的,就像是人間的煙火氣,哪怕闔上窗,也會順著窗縫往屋子里鉆。
祁余就總罵那公寓的老舊,說有窗戶和沒窗戶沒什么兩樣,又豪氣萬丈說:等我以后有錢了,我就…就給大家重新換扇窗戶!
廣元這邊的工作氛圍很好,大家相處起來很舒服,可沈瑤就總會想起六喜丸子在一起的吵鬧,甚至有時候為了一片起甲的位置都能吵得臉紅脖子粗;
廣元這邊的住宿條件也不錯,至少好過敦煌的那處公寓,可沈瑤卻總是想起那套老舊的公寓。
也是挺奇怪,那套公寓她住了好多年,但好像從沒像這次似的…想念。
那天同事以為她是想吃燒烤了,就拉著她進了店。
燒烤店打著大西北的名號。
同事說,這是廣元很正宗、大眾口碑評分很高的店。
吃過之后同事問她怎么樣。
她笑說,是挺正宗的。
心里補上一句:就是少了沙洲的一種味道,一種…親切的味道。
這陣子廣元降溫了。
沈瑤原本打算去商場添件衣服,但看見了古生物遺址展的宣傳只剩最后一天,想著難得休息倒不如去看展,便轉車去了。
展上的人不多。
本來也就是個挺生僻的展會,帶孩子來這長見識的家長有一些,再者就是拿著單反拍照的人,偶爾還能看見情侶,雖不喧嘩,但你儂我儂的,顯然拿這當成約會地了。
沈瑤有興趣。
敦煌壁畫內容豐富,上到天國佛神盛景,下到各朝各代風土人情、衣食住行均有涉獵,更何況山林鳥獸、上古祥瑞。
所以,這些展會的內容也能讓她增長見聞。
展會也不算大,就百十來平館廳的面積。
里面囊括了年代久遠的動植物遺跡、化石及介紹。
大部分生物都是有化石有照片,用玻璃罩罩著,玻璃罩上還會擺有當時出入時的土質層講解模型。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其實就是看個熱鬧,但沈瑤倒是覺得展會做得挺算用心。
唯獨…
唯獨她覺得這里展出的大部分古生物化石都挺常見的。
臨出門的時候,沈瑤的目光不經意掃到了一個角落,腳步一頓,轉身朝那邊過去。
角落里也是個展柜。
柜里有一組同一時期同類古植物的化石匯總,化石槽里放了四塊化石,可上頭的圖片是五張。
前四張都能對應玻璃罩中的相關化石,唯獨第五張圖片,沒有對應的化石。
沈瑤之所以被吸引,恰恰就是第五張的圖片,是類似本草綱目上的那種手繪圖樣,不是實物拍攝的照片。
圖片上的植物很奇特。
乍一看就像是只狐貍藏在葉間似的,可仔細看過去,沈瑤驚訝地直吸氣。就是一株植物,只不過這株植物開出的花蕊像極了一張狐貍臉。
沈瑤再次確定。
花蕊是長狐貍臉,延展開來的葉脈形狀就像是狐貍的尾巴,飄逸妖嬈,上頭的絨毛都栩栩如生。
資料上的文字特別少,記載——
狐面。根、種子可入藥,性甘、微溫。花有劇毒,收錄古籍,最早出現于 《酉陽雜俎》。
然后又摘錄了《酉陽雜俎》中的一段:無啟民,居穴食土,其人死,其心不朽,埋之,百年化為人。
這種植物倒是有意思啊。
沈瑤從沒見過這種植物,也不清楚這種連化石都沒有的植物為什么會出現在展館里,許是跟前四種植物都屬同科吧,所以哪怕是出現在古籍上的,也都拉出來充個數。
叫狐面嗎?
可能參考的資料太少,也沒人真正見過這種植物,所以名字只是起個神似的。
沈瑤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尤其是“狐貍臉”和“狐貍尾”部分她都拍個仔細。
只是在拍“狐貍尾”的時候,拍著拍著沈瑤竟覺得不像是尾巴了,更像是古代女人的那種絲帶。
出了展會,等坐上車的時候,沈瑤打開了微信,點開了六喜丸子聊天群,想把“狐面”的照片發到群里讓大家看看,可剛點完加號進了相冊她就猶豫了。
退了回來。
群里最后的消息還是盛棠發的。
一張在東北機場落地的照片,她說,東北挺冷的,但是好像美食不少,大家有空來東北聚唄。
沒人回應。
就連平時逢盛棠話必捧場的肖也都無聲無息。
所以沈瑤失去了勇氣。
她的手指頭懸在對話框上許久,終于還是關了微信。
心頭有點發澀。
又覺得自己這種心境很奇怪。
不過是個新建的團隊,而且大家平時相處起來的毛病也不少,解散了就解散了唄。
怎么就…
到了現在還念念不忘?
江執開啟了沒日沒夜的工作模式。
在取完樣塊后,他開始對山鬼圖中的礦、顏料及基底土層進行分析和研究。
姜晉特意讓出了一間房,專門給江執用來做分解實驗。
這期間姜晉挺好奇的,總是想往里進,被盛棠攔了個瓷實,告訴他:千萬別往里進,這個時候我師父的脾氣最暴躁。
畢竟沒在一起合作過,姜晉不清楚江執在工作中發脾氣是什么樣,但可領教過他平時惹不起的性子。
朝里面瞅了一眼,對盛棠說,“你這大病剛好的就回旅館休息吧,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盛棠沒等婉拒對方好意,就聽江執喝了一句,“棠小七,關門送客!”
很不耐煩的口吻。
盛棠給了姜晉一個眼神:看吧看吧。
做出個請走的手勢。
房門一關,盛棠沒立馬上前,后背貼著門站著那。
關門送客…這話說的,那意思不就是讓對方吃閉門羹嗎?
她覺得她這個師父啊…哎,愁死了這脾氣。
“想什么呢?”江執見她半天不上前,問了句。
盛棠如實說,“我怕你的火氣殃及無辜。”
江執停了手上的動作,眼皮一抬,笑了,“我舍得嗎?過來幫忙。”
聽了這承諾,盛棠心里有底了,走上前,戴上一次性手套,沒頭沒腦地問他,“你打架怎么樣?”
江執從器皿里抬頭看著她。
“我的意思是那種…嗯,一個人pk好幾個人的那種打架,不是你上次打肖也的那種。”
“你得罪誰了?”江執問。
盛棠搬了個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挺認真道,“不是我啊執哥哥,我是擔心你,就你這脾氣早晚得被揍啊,而且這里還是東北。我聽程溱說,東北人的宗旨就是,能動手不動口。”
江執樂了,“你是指姜晉?就憑他?”
“憑他也許夠嗆,但他團隊里不少東北人啊,雖說大家都是知識分子吧,可真動起手來哪能顧上那么多。”盛棠接過他遞上來的玻璃載樣管,問他,“不用多,兩三個人圍攻你,你能打得過嗎?”
江執擺正她的手,防止管中的樣粉撒了,說了句,“打不過。”
盛棠重重嘆了口氣,“所以啊師父,您老人家快消停點吧。”
“執哥哥這個稱呼雖然聽著挺奇怪,但我還能接受。”江執眼也沒抬,“以后就這么叫,不差輩。”
“好吧執哥哥,咱以后能不能低調行事?東北有句話說來就是送給你的,輕點嘚瑟,小心掉毛。”
江執云淡風輕的,“不行,我煩他。”
“煩姜晉?人家怎么著你了?”
江執停手,抬眼看她——
“因為他對你有企圖。”
“他對我有企圖?”盛棠高聲。
江執放下手里的滴管,見她這副模樣,原想著她情商堪憂肯定替姜晉辯解,那他就得好生跟她掰扯掰扯,姜晉這人看著一派正氣的,但時不時眼珠子就往她身上落不說,還總是時不時獻個殷勤,當他透明是吧?
雖然說盛棠人前喊他句師父,但他倆什么關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就姜晉瞎?
“所以,你就總懟他啊?”
江執一字一句說,“懟?我連捅他的心思都有。”
盛棠聞言又是一聲嘆,語重心長,“執哥哥,你要清楚得接受一個事實。”
江執跟她目光對視。
“追我的人大把在,以前有,現在有,在未來的日子里肯定還有不老少。”盛棠語出驚人,“我長得這么漂亮,又這么有才華,主要還是個能掐出水的少女…總之,優點一籮筐,那自然會招蜂引蝶。所以,你要與全世界為敵嗎?”
江執聞言,腮幫子都酸得不行,“棠小七,你就仗著我喜歡你,所以這么嘚瑟吧。”
換做別的姑娘,在他面前說這番話,他早就一把推出去老死不相往來。
像是棠小七這種…自戀到沒皮沒臉的,他竟然…還出了奇地信了她的鬼話。
盛棠抿唇笑,絲毫不遮掩心思,“對啊,我就仗著你喜歡我。”
行吧。
他認。
越嘚瑟,他就越喜歡。
“你過來。”他輕聲說。
盛棠往前湊了湊身子,中間跟他隔著一張實驗桌。
“過來我身邊。”江執一手拿著器皿,一手拿著滴管,“沒手拉你,自己積極主動點。”
盛棠繞過實驗桌,到他跟前,笑問,“積極主動什么呀?”
“親我。”
盛棠覺得一顆心又在飄了,蕩呀蕩的,哦了一聲,又故意問他,“親你哪啊?”
江執剛要作答,忽而笑了,反問她,“那你想親哪?”
男人的嗓音有磁性有笑意,透著純心故意,就成了一把鉤子,勾得她一股子激流直沖大腦。
她眼珠子先是落在他薄唇上,然后是性感的喉結,再是健碩的胸膛…又沿著胸口中軸線一路向下…
向下…
江執捕捉她的視線,順著她的視線也一路向下…向下。
最后落在某處。
再驀地抬眼,見盛棠的視線也落在…某處。
他的眸光就暗了,像是隱了兩團炙熱的火,那火光是藏不住的,落在盛棠臉上,滑在她的唇上,喉結滑了一下。
火光的燙盛棠也感覺到了,跟他視線相撞的瞬間趕忙撇開。
下一秒她彎身,照著他的臉親了一下。
嘴唇都在顫,還燙。
江執的一腔熱情多少被壓了壓,他又莫名地輕松,想著如果再繼續下去,他保不齊會起身給她按桌上。
但親個臉也太敷衍了。
“重親。”他甩了句,“別糊弄。”
盛棠抿抿嘴,照著他的唇就貼上去。
這還差不多…
江執有點望梅止渴的架勢,剛打算化被動為主動,就聽盛棠開口,“哎哎哎…”
緊跟著她轉頭指了指江執手上的器皿。
“這里面…粉末狀的東西瞅著挺眼熟啊。”
江執趁著這個空檔深吸了兩口氣,緩和小腹的酸脹感。他說,“能不眼熟嗎,你臉上的東西。”
盛棠驚訝,“我還以為你上次全用我臉上了呢。”
“一萬多塊的護膚品,我總得留點出來研究研究。”
盛棠伸手扳過他的臉,“聽你這么說我可內疚了,我覺得你也沒多少錢,都花我身上了。”
“沒辦法,為了釣你這個小姑娘,我總得付出些吧,要不然靠什么讓你對我死心塌地呢?”
盛棠笑著擺手,“不用錢不用錢,我特別好養活,你靠美色也能讓我死心塌地。”
江執故作恍悟,“這個好,省成本。”
畫在盛棠臉上的粉末,經鑒定含有某種植物花蕊成分,換言之就是植物。
江執小心翼翼取出樣塊中的成分,與粉末成分做數字對比。
指著電腦屏幕上的對比數值和成分對比線,“你看,紅色區域是壁畫樣塊中的顏料成分,藍色區域是王瞎婆子給的粉末成分。”
盛棠之前是跟過江執和肖也學習過顏料對比圖的,所以一看就看出了端倪,她愕然,“重疊部分這么多?可是,沒重疊的部分差異又很大。”
就像是水和火相撞的瞬間,中間那一大團融合能瞬間產生新物質形態,然后又各奔方向而去。
江執點了點頭,謹慎調整儀器。“山鬼圖中的顏料含有動物骨質物,植物細胞體的分量偏少,王婆子給的粉末里也含有動物骨質物和植物細胞體,只不過是動物骨質物偏少,植物細胞偏多。但有意思的是,這兩組的動物骨質物和植物細胞體的數據重合,換言之就是,它們是同一種東西。”
盛棠聞言十分疑惑,指著數值線的不同方向,“可是這又有不同…”
“所以,”江執笑了,“這是一種物質,兩種形態的東西。”
“啊?”
“不明白吧?”
盛棠點頭,是,她很困惑。
江執摘了手套,這下子能騰出手來了,圈住她的腰,將她拉坐在他腿上,說,“不明白沒關系,有個人能解答你的問題。”
“誰?”
“王瞎婆子。”江執手臂一收,將她整個人都貼緊了自己,薄唇揚笑,性感低喃,“接下來就看你了,是綁架還是恐嚇,隨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