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說了一口地道的北方話。
坐在馬扎上的盛棠跟站著的江執在海拔上更是質的距離,她盯著他筆直的大長腿,心想,蟲兒?還賣活物呢?
江執沒說話,只是微笑。
老板瞅了瞅他,轉身開了一只上鎖的雕花箱子,戴了手套后拿出樣物件遞過來,盛棠定睛這么一瞧,挺大一盤子,菊瓣花邊式樣,這家的盤子可真多,搞批發嗎?
江執沒上手接,只是掃了那盤子一眼。
老板笑了笑說,“您上眼瞅瞅,這老物件可遇不可求。”
盛棠總覺得這番話聽著就好像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一樣。
江執雙手揣兜,還是沒接,“晚清最便宜的素瓷,偷手了,漆面應該之前有嚴重褪色,上頭的斗彩和粉彩——”他稍稍一打量,“是后期修復的,說修復抬舉了,就是重新描金繪彩。本來還算是有點價值,現在邪氣,不值錢了。”
老板聞言直哎呦,也不說反駁的話,樂呵呵的。
江執蹲身下來,終于伸了手,拾了擱在一角的花瓶上。盛棠雖對古董不在行,但畢竟是學美術的,瞧著他手里的花瓶怎么看怎么像轉頸瓶。
轉頸瓶在乾隆時期最常見,聽說也是造型最突出的,所謂轉頸瓶就是瓶頸可以轉動,以此得名。
關鍵問題是,這真是乾隆年間的?
“舊仿,但仿制的水平不錯了。”江執說了句,“老板,勻荒貨吧。”
盛棠覺得自己是在聽天書。
老板又是一陣哎呦哎呦的,這次可總算相信眼前這年輕小伙子的實底兒了,忙收了剛才的“蟲兒”,連連贊道,“剛才您不插話不上手,我覺著就是行家,您這一開口就更加確定了。”
然后又是一番說巴拉巴拉的,主要是說明雖然瓶子不是出自官家,但工藝是極好的。
江執一手拿著瓶子,趁著對方聲情并茂,湊近盛棠低語,“我出1000,你憑本事往下講,差價都算你的。”
“就這么個破瓶子你出1000?”盛棠也壓低了動靜,幾乎從牙縫里咬出這話來。
“所以,看你了。”
“問老板價錢?”
“不,咱們出價,行規。”
買家出價啊,那就好辦了,不用浪費口舌。盛棠接過江執手上的瓶子,起了身,假模假式地打量了一番。她對色彩敏感,雖說叫不出上頭的花紋名稱來,但從色彩搭配和運用上來說已經很講究了。
老板的注意力終于落在盛棠身上,一時間心里沒底了,這姑娘是懂行還是不懂行?
盛棠一張口,“三百。”
聽得江執心里都跟著一趔趄。
果真,老板風中凌亂了,“小姑娘,你不能亂開價啊,你不懂沒關系,身邊不還有位掌眼的先生嗎。”
“我是金主,他掌眼沒用。”盛棠干脆。
老板瞅了一眼江執,眼神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江執抿嘴淺笑不說話,任由盛棠這么踐踏他的人格,反正這一路上他都習慣了。
“價太低,不成啊姑娘。”
“二百。”
老板無語,“這怎么還往下降了?”
盛棠的語氣溫和,沒半點盛氣凌人,因為給出的理由無懈可擊,“首先,您得承認這是件仿品吧。”
老板噎了一下,就跟被人點了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