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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鳳去臺空 9

  白錦玉像石頭般怔住,被驚得不輕,盯著陳雪飛的臉足足盯了有半盞茶的功夫。

  而聞宴、聞玲、千璽也同時瞬也不瞬盯在她身上,就好像突然發現她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一樣。

  “你弄錯了吧,”白錦玉透著篤定地懷疑:“我怎么可能懷上身孕?”

  屋里一陣靜止。

  聞玲和聞宴交換了一下眼神,去看白錦玉,她質疑得很有底氣。

  聞玲俯身試探:“錦玉啊,你和晉王…難道你跟著他這么長時間,你們都沒有發生過…那個?他一直沒有碰過你嗎?”有意無意,她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還是忍不住往聞宴瞟。

  除了陳雪飛,所有人都揣著這個疑問,只有聞玲問了出來。

  白錦玉大窘,沒想到聞玲是這么理解她說不可能懷孕的意思,想糾正她,可這樣就等同當著大家的面承認自己和鳳辰有夫妻之實,頓覺難以啟齒,耳紅面熱得像個紅燒豬頭。

  就算是個瞎子也能感覺出她這沉默中的含義了,只有千璽在旁邊看得滿肚子奇怪,對陳雪飛質疑道:“活菩薩你是不是號錯了?我師姐可是清清白白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白錦玉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

  陳雪飛淡定回復千璽:“她的筋脈因從前受損的確異于常人,但還不至于使我出錯。”

  陳雪飛在醫道上的天賦在翠渚人所共知,要知道五脈之中最難啃的書就是醫書,想他年少大半時間追著一幫和尚潛心學法,回過頭來居然還能扛鼎醫術傳家的二脈,望聞問切、觀面聽聲、藥石醫方無所不精,他這種天賦只能叫熬燈苦讀的莘莘學子哭天不公。

  千璽懷疑地打量陳雪飛道:“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誰能保證沒有看走眼的時候呢?你就那么肯定?”

  陳雪飛慢條斯理收起自己的金針,不緊不慢道:“那就八個月以后見分曉吧。”

  “八個月?”白錦玉撫上自己的小腹,略略吃驚。

  陳雪飛給她確診道:“你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白錦玉垂下眼睫,心中一盤算,好像的確有一個多月該來的沒來。這一個月多接連發生了好多事,加上她本來就有些粗心,竟然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在她思索的時候,千璽眉頭已經擰成麻花,百思不得其解地回過頭來問她:“師姐,你真的不知情嗎…你說會不會是那個晉王趁你不備給你用了什么下流的手段,在你沒有意識的情況下…”

  白錦玉聽著面上已經汗顏到極致。

  “千璽,”聞玲趕緊打斷他煞有介事的推理:“你不懂就別瞎說了,快去給你師姐盛碗雞湯來!”

  千璽不服道:“我懂啊,二脈的生理課我也去聽過,夫子說要陰陽結合方能孕育新生,缺一不可。再說我都多大了?我爹過兩年也要給我說親了,怎么可能連這種事都還不知道?”

  白錦玉真的就差用被子把臉捂上了,別著臉一眼都不敢看聞宴。

  聞玲把千璽推著往外硬趕:“走走走…就你知道得多,你快閉嘴吧!”

  好不容易把千璽趕走,聞玲把門關好回到床邊瞪了陳雪飛一眼:“你們二脈平時開的都是些什么課啊,簡直荼毒幼小!”

  陳雪飛道:“我覺得這些課很好,一切眾生皆以愛欲而正性命,除地、水、火、風、空外,生命皆是‘有情’。男女之事同天地之法,是世間萬物得以生生不息的仰賴,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陳雪飛說話如同佛偈,聞玲聽得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氣道:“那至少也要限制下聽課學生的年齡吧?像千璽這般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聽了以后身心會受到干擾的,就不能允許他們入內!”

  陳雪飛頓了一下,就在聞玲覺得她已經一招制勝的時候,陳雪飛道:“他不小了。”

  聞玲扶頭,想起陳雪飛當年曾在辯經大會上以一己之力懟得諸多佛門高僧啞口無言,遂罷了與他爭論的念頭,扭過身來瞧皺著眉,心里似乎還在犯著嘀咕的白錦玉。

  雖然說她的神情是一百個不相信,但是人已經規規矩矩地平躺好了。

  “你和他,有還是沒有?”一直沒說話的聞宴突然正色問。

  白錦玉的心莫名其妙跳了跳,聞宴這簡短的問話簡直比嚴刑拷打她還厲害。

  聞宴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瞅著她。

  一旁的聞玲和陳雪飛也噤聲不語。

  她明白逃不過了,磨磨蹭蹭輕輕點了點頭:“有。”

  不知道為什么,她說了這個字,聞玲就是控制不住地去看了聞宴一眼。只見他打量著白錦玉薄衾下的身子,神情隱隱有些蕭索、有些失望。

  聞玲在心里輕輕嘆一口氣,聞宴在白錦玉身上下的心血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像他這樣的人本來就比較執著,現在縱然是放手了,但是遇到這種情況心里難免還是會有些不適。也別說他了,就連她自己和千璽到如今都還覺得白錦玉和別人在一起是一件十分遺憾的事情。

  “他可有強迫你?”聞宴又問。

  這一問,聞玲驚呆,暴睜著眼睛看著聞宴,不能置信他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上一個問題還算和她懷孕有點關系,這個問題可是半毛錢都沒有了啊!

  白錦玉也驚呆了,估計除了聞宴再沒有哪個男人能這么大膽、這么真誠的向她問出這個問題了。

  她的眼前驀然重現自己和鳳辰的一些畫面,強迫?他們的第一次好像還是她先動手的吧…

  聞宴還凝然地看著她等她回答,白錦玉避無可避,咬著唇輕輕搖了搖頭,羞愧得好想當場斃命。

  這時,卻見聞宴松了一口氣:“那就好。”甚至嘴角還微微彎了一彎。

  說實話,聞玲和白錦玉都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了,不過聞宴的心思本身就比較難以捉摸,她們也不想搞清楚,只要他沒有光火就好。

  停了一停,白錦玉才敢抬眸對視他的眼睛,聞宴給她掖了下被角,聲音平和道:“既然有過,有身孕有什么可奇怪的?”

  白錦玉不經思索地道:“因為我之前在鐸月的時候,曾經被一個女神醫瞧過,她說我身體大損,這輩子不可能生兒育女的!”

  “哦?”陳雪飛奇道:“哪里來的‘神醫’啊?如此誤人。”

  “她是…”話到嘴邊,白錦玉猛地一醒。

  那個女神醫是安雅的嬸娘!

  她突然想起在直北的迎賓樓與安雅最后分別的那一幕,那時候安雅突然跑出來,要跟她說一件這輩子唯一對不住她的事,還說什么希望原諒她。后來因為烏穆走了過來,她就沒往下說,只說她“以后會知道的”…

  這一剎那,白錦玉茅塞頓開大徹大悟!

  原來,安雅口中所說的“以后會知道”的“以后”就是現在!

  白錦玉深抽一口冷氣,所以…那女神醫說什么她不能生養兒女,都是假的!是個彌天大謊!目的…就是幫助安雅破壞烏穆和她成親的事,這一切可能安雅早就心知肚明,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她授意的…

  白錦玉張著口,心臟跳得砰砰狂快,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這太震撼到她了!

  在她心里,一直認為安雅是這個世界上最單純最善良的女子,她最終得償所愿嫁給烏穆的時候,她還很慶幸自己因為身體的緣故沒成為她的阻礙。

  現在,她才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安雅的設計,所謂她身體的頑疾…根本是不存在的!

  心驚的同時,她也委實有點佩服安雅,這一招確實拍案叫絕。

  愛一個人到極致,即使最純良的人也會存點不擇手段的心思吧!

  想當初烏穆的決心,若非這樣,她最后絕對不能如愿以償!她走的這一步至關重要,甚至可說是發揮了事關成敗的作用。

  如果安雅失敗了,她今日也不會和鳳辰有什么事了。她可能早已經和烏穆生兒育女,不可能回到長安,不可能知道在離鐸月數千里外的地方有人一直深情以待,從而更加不可能回應這份深情。

  光想一想鳳辰不能得到回應,她的心都痛死了。

  還好,一切都沒有發生。

  只能說因緣際會,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白錦玉喟嘆地笑出眼淚,不提也罷道:“算了算了,可能是個庸醫吧!”

  聞宴并未察覺這須臾間白錦玉的思緒萬千,轉身問陳雪飛:“她的情況是否尚好?”

  陳雪飛如實道:“不太好。可能之前她活動頻繁,加上連日顛簸,腹中胎兒很是不穩,如果我沒有估錯,今夜她還會見紅。”

  聞宴和聞玲同時一驚:“見紅?”

  白錦玉看著他們萬分緊張的樣子,知道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禁也跟著緊張起來,伸手拉了拉聞宴的袍子,擔憂地問道:“什么叫‘見紅’啊?”

  聞宴側臉看她,英俊的臉上露出些些不自然,聞玲見之趕緊套在她耳邊道:“就是下腹流血。”

  白錦玉嚇了一大跳,瞬間明白了聞宴的表情,燙手一般松開了他的袍子,同時害怕道:“不會吧,那不就…”白錦玉捂上自己的肚子,臉孔一下就變白了。

  她忽然好后悔自己的愚鈍。懷著身孕都不知道,居然還到處亂跑,還翻墻…同時,她又不得不怨懟蘇麗華,都敗她所賜,她腹中的胎兒遭了四五天多的車馬顛簸。

  這一刻,她的心里又驚又喜又怕。她居然懷了身孕!她的身體里有了鳳辰的骨肉!她原來一直是個真正的女人,是個可以為自己所愛的男人生兒育女的女人!

  太不可思議了,現在在她腹中的這個小生命太難得了、太珍貴了!

  她真的好想立即就把這個消息告訴鳳辰,她好想看到他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但是,陳雪飛說她腹中不穩,還說會見紅,她好害怕,害怕失去這一切,害怕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醒來!

  聞玲也跟著手腳冰冷,寄托希望地看著陳雪飛:“夫君,她的孩子不會…沒有吧?”小產二字,她是絕不忍心說出來的。

  “見紅并非都是小產,亦可是母體虛弱之兆,”陳雪飛一板一眼,說出“見紅”、“小產”這種詞匯就跟說蘿卜白菜一樣沒有感覺。他目光淡靜地看向白錦玉,道:“你若能好好躺著,配合我開的方子,也許能保下來。”

  這一刻,白錦玉覺得慈眉善目的陳雪飛儼然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忙不迭地遵命保證:“我能躺,我肯定能好好躺!”

  聞玲也道:“她肯定會好好躺。”

  只有聞宴道:“她要躺多少時日?”

  白錦玉和聞玲這才想到還有這個問題,連忙一起睜著眼睛殷切地看陳雪飛。

  陳雪飛道:“至少二十日。”

  “二十日?!”白錦玉瞠目結舌,臉立即皺在了一起:“這…這么久啊…”她的聲音里不可避免的透著沮喪。

  聞玲和聞宴都明白她的心思,如今晉王羈押在天牢,她自然是希望能夠回到長安離他近一些,但是,他們卻反而希望白錦玉能夠留在廬州,離那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這時,陳雪飛道:“依你的脈象看胎兒發育尚好,你眼下的癥狀是體質虛弱引起,故而之后要加強飲食增強體質,另外切記無論遇到多困難的事情,都要保持愉悅的心情,如此,保胎的希望還是比較大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充塞著一種深刻的關切與憐憫,大有一種我佛慈悲之感,搭配他醫者仁心的光環,難怪千璽會叫他“活菩薩”。

  白錦玉陷入沉思,這突然而來的小生命一下將她的步調全打亂了,她不能回長安了。

  她無助地看向聞宴:“聞宴,陛下有可能會將殿下處以極刑…”

  聞宴似是看出她所思所想,柔了聲音道:“有道理的話,就要聽。晉王如果不能逃過此劫,你就更要保護好他的骨肉,如果他能幸存,你們一定會有相聚的一日,你也應該保護好孩子將來一家團圓。”

  白錦玉的目中流下晶瑩的淚珠,她有片刻的沉默,繼而搖了搖頭:“你不懂,我是怕離開他這么久,他會以為我不要他了…在方才之前,我篤定這世上沒有任何力量能把我從他身邊拉開,他生我就生,他死我也不會獨存于世。可是現在,”她隔著被衾撫了腹中的這個小生命,“一切都要重新打算了。”

  聞宴、聞玲、陳雪飛聽了都怔住了,沉默不語。

  良久,聞宴道:“有些事情不能想得太多,眼下天大的事情也要放在一邊。”

  聞玲也吸了吸鼻子,俯身摟抱住她:“對,你現在什么都別想,只管把肚子里的孩子保下來!”

  白錦玉抬起帶淚的眸子,懂事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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