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辰帶著白錦玉來到了冶園,白錦玉謝天謝天,總算讓蓉夫人有了逃出府的余地。
雖然早就知道府中有冶園這個地方,但白錦玉還是第一次踏入其中,因為這里是鳳辰的書房,一向被看得嚴謹,而她也沒有什么非闖進來不可的必要理由。
雖說是第一次進入,但是她對冶園卻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想了想,覺得原因有二。
第一是因為這冶園外茂竹成林,有幾分像著翠渚,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這室內的風格布置居然和她住的那間臥室十分相似。
“是否覺得這里眼熟?”她正疑惑著,鳳辰已經替她問出了口。此時的他正手執一根紅燭,就著一盞半人高的宮燈往里面點燈。
白錦玉打量著屋子道:“正是,這里的布置和我的臥室好像是同一個路數的。”
鳳辰緩緩道:“你屋里的家什是我從前一直用的。”
白錦玉了然的點著頭:“哦,明白,定是鈺賀入府要換新家具,那套東西置換到了我那間房里。”
鳳辰抬眸看她。
白錦玉趕緊道:“殿下誤會了,我不是嫌棄的意思,說真的清清雅雅的我還挺喜歡的!”
“來。”鳳辰已經點好了燈,他直起身子將蠟燭放置一旁,向白錦玉招了招手。
白錦玉走近,在鳳辰的示意下彎了半身腰。
“這是跑馬燈?”白錦玉欣然地抬起頭問鳳辰。
“是。”
白錦玉心中悅然,再次看去,只見眼前這個宮燈由竹條與絹紗制成,共有八個面,在暖黃的燈光映照中,八個面居然不停地輪流轉動著。
八個面上都繪著精美的圖案,題材是八仙過海,一個面一個神仙,胖墩墩的漢鐘離躺在芭蕉扇上、頗足的鐵拐李坐在葫蘆上、張果老倒騎著毛驢、何仙姑踩著蓮花…燈轉著,就好像八個神仙正在你追我趕,各顯神通過海而去。
“嘩,”白錦玉大開眼界地贊嘆:“我從前只在書上見過這種燈,還以為是前人的臆造,沒想到世間真有如此精巧神奇之物。”
鳳辰道:“燈內點上蠟燭后,燭火產生的熱力形成了旋轉的氣流,氣流驅使里面的輪軸轉動,燈面就轉了起來。此物的確費工,但也并不是特別稀有。”
白錦玉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個個轉過去的神仙,歡喜道:“殿下不覺得稀有那送給我可好?”
半天,對過都沒有聲響。
白錦玉抬起頭,只見鳳辰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跑馬燈不斷旋轉變幻的光彩映在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上,尤有一種深刻的異美。
鳳辰柔聲道:“麗華,它本來就是你的。你以后要記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器物、財富、和身份。”
白錦玉木木地點點頭:“殿下,我剛剛說順嘴了,我這個人啊對喜歡的東西總是開口想要!”
鳳辰微微頷首,暖玉般的燭光照著他的長睫、高鼻,在臉上投下薄紗似的陰影。
隔著不停旋轉的宮燈,鳳辰忽而道:“你是害怕圓房嗎?”
白錦玉一怔,迷惘地抬眸看著鳳辰,一瞬后才了悟原來鳳辰將她今晚的不洗澡、要出來賞月都當成了是逃避圓房。
這真是無言以對了。
說害怕圓房嗎?明明不是為了這個事。
說不害怕圓房嗎?好像這樣容易讓人誤會。
于是她決定低下頭去,繼續看燈。
鳳辰也繼續看燈,須臾,他道:“只要你不想,我絕對不會強迫你。”
第二日,白錦玉和鈺賀送別鳳辰去雍州,之后她便找了個空溜出來,往長樂坊去找瀟湘客棧。
彼時天高云淡,風和日麗,明媚的陽光照得瀟湘客棧的店招閃閃亮亮。白錦玉跨進某間,門一關,大片的美好秋色便被隔絕在外。
“言而無信、屢犯門規、冥頑不靈、無可救藥…”
白錦玉乖乖地跪著,靜靜地聽著山長和四位掌事夫子的數落,一個一個四字成語從他們口中蹦出,擊在她的耳尖上,猶如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無奈這次真的事實當前,無可辯駁,縱有一副伶牙俐齒,白錦玉一個字也都不敢出。
白錦玉正慶幸著沒聽到“逐出師門”四個字,聞正嚴已經氣得胡子發抖道:“你說吧,現在該拿你怎么辦?翠渚所有的責罰你都受過了,還是毫無長進,還能拿你怎么樣呢?”
白錦玉聽著這話音不妙,大有要放棄她的意思…聞宴這會兒不知哪兒去了,蓉夫人在一旁好像也幫不了她,看來只能自救了,于是,一個時辰都沒有說過話的白錦玉開腔了:“山長,我覺得你可以新增一些責罰!”
聞正嚴回頭,看妖怪似地看著白錦玉:“你說什么?”
白錦玉哽了一下,壯著膽子聲音弱弱地道:“山長,你不是說翠渚所有的責罰我都受過了也毫無長進嘛,那…這些罰則沒用,你要不再訂一些新的罰則?”
“新的罰則?什么新的罰則?”聞正嚴氣得肝疼,在四個夫子的寬撫下才坐在了椅子上。
白錦玉說:“我覺得我們翠渚缺少點責打,要不山長加幾條責打的,比如家法伺候三十棍、戒尺打手心五十下之類的。”
“白錦玉!你你你你…你究竟是妄自尊大,還是病入膏肓?你是要氣死老夫嗎?!”
白錦玉一本正經的建議,聽在聞正嚴耳里儼然是桀驁的挑釁,氣得他差點要撅過去,幸得幾個夫子上前好言安慰,他才順了一口氣。
“你可知翠渚為何不設責打?”聞正嚴自問自答道:“因為翠渚尊崇‘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責人身體便是損人父母,故而杜絕為之!”
“是啊是啊!”四個夫子勸慰聞正嚴休息,既而轉過身來接力一起數落白錦玉。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總體而言圍繞著白錦玉“事到如今,毫無悔意”展開長篇累牘。
白錦玉看自己僅說了兩句話就把聞正嚴氣歪了,便知眼下自己說什么都是錯,故而什么也不說了,服帖地跪著。
四個夫子喋喋不休,引經據典、旁征博引,仿佛拿出了畢生所學聲討白錦玉,正當她聽得頭昏腦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差勁的時候,責罵聲突然戛然而止了。
白錦玉不適應地懵懵抬頭,只見蓉夫人、山長、四個夫子目光齊齊凝定。
她順著他們的視線回頭,便看見了一個頎長傲岸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后。
請:m.dld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