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遙旋即轉身向鳳辰確認,李垣則第一時間扔掉了手里的果子。
眾人如臨大敵,一齊屏聲盯著鳳辰,而鳳辰安然坐于一方巖石,衣端襟正,神情依然高雅。
直直看了半晌,眾人既沒等到他吐血,也沒等到他暈倒。
但是,鳳辰絕對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時,白錦玉咽了咽僵硬的喉嚨,如履薄冰地輕聲試探:“殿下,你…是不是看不見東西了?”
不出所料,鳳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聲音很輕微,像是以免眾人受驚。
但眾人還是受驚了,受了很大的一驚。
下一瞬,謝遙就不顧一切地朝白錦玉沖了上來,幸得司馬玄一把抱住:“冷靜冷靜冷靜,少俠一定要冷靜!”
謝遙掙扎道:“你存心的吧?!”
白錦玉張口欲辯卻又啞口無言,這果子的確是她摘的,更是她親自遞到鳳辰手上的,再加上她從和鳳辰第一次見面起,就有意無意地針對他給他添亂,這事若是攤個別人,要說沒存心她也不信。
“住口!”一聲喝下。
鈺賀護短地攔在了白錦玉面前,對著氣紅了雙眼的謝遙道:“他要是想害鳳辰殿下,怎么可能蠢到自己拿毒果子給殿下去吃!”
“怎么不可能?!”李垣一旁嘟囔道:“他多日來不是一直都視鳳辰為眼中釘肉中刺嗎?!”
司馬玄聽了立刻暴躁:“你說什么哪?什么眼中釘肉中刺,有這么嚴重嗎?!聞兄只不過是想贏得西趙駙馬而已,只想拖鳳辰殿下的后腿而已,絕沒有想過要加害于他!”
看這情形,烏穆嘖了嘖嘴,搖著頭對白錦玉道:“聞兄,我呢是絕對相信你的,但是吧,你這看起來,還真的…挺難解釋的。”
這話不巧被鈺賀聽見了,她踱回來兩步,一把將烏穆擠離白錦玉身邊,道:“怎么難解釋了?跟諸位如實相告吧,早在見你們之前本宮已經跟他說了,駙馬人選非他聞宴莫屬…”
鈺賀臉一紅,卡了下,臉更紅了,迅速平復后又道:“所以,他在知道自己已然取勝的情況下,有什么必要再去加害鳳辰殿下呢?”
烏穆挑了挑眉毛,遞了個眼神給慶娜自己體會。
這事李垣和司馬玄在之前估計也知道了八九不離十,只不過聽鈺賀這么確認了,司馬玄連連拍手到:“聞公子哈哈哈恭喜恭喜,本太子從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肯定就是西趙駙馬!”
眾人在一旁為了白錦玉來回的言語交鋒,白錦玉聽著越來越尷尬,她再看了看鳳辰,心情就更復雜了。
堂堂的大徵朝瑰寶、自己的親妹夫,晉王鳳辰殿下,這會兒居然給她毒盲了!!
白錦玉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闖了個大禍。
不過手里的這種果子,他們翠渚的山上也有,未成熟時呈綠色,成熟后就是紅色。紅的吃了沒什么事,綠的吃了就會發生點小狀況。她摘的時候已經注意都撿紅果子了,可不知怎么搞的還是不小心掉了個綠果子在里面。
不過意外歸意外,這并不是白錦玉見識的第一例毒果致盲案。于是她好心地走到鳳辰跟前道:“殿下,你別害怕,這沒什么事的…”
“沒什么事?!”還沒說完,好幾個人就異口同聲道。
白錦玉兩手張著,感覺自己似乎用詞欠妥了,連忙補救道:“誤會誤會我的意思是說不用太驚慌。我識得這個果子,對它的食性很了解,不熟的吃了是會眼盲,不過這眼盲都是暫時的,過個三五天就自然好了。”
“你竟毫無歉意?“謝遙不可置信地看她,眾人也是一派不敢輕易相信她所說的樣子。
沒有歉意嗎?白錦玉覺得自己已經很有歉意了啊!她都讓鳳辰不要害怕了啊!
氣性高入云天的白錦玉覺得自己倒霉冤枉還來不及,全然不覺得自己的這個歉意完全沒有讓人感覺到。
她與眾人靜對了須臾,覺得大家似乎是不信她,便道:“我發誓如果我說謊,就不得好死,出不了這…這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山!”
謝遙扭過臉去,鳳辰沒有表態。
靜了一氣,白錦玉俯下身,承諾道:“殿下,你不要害怕,我擔保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我對你負責!”
李垣插嘴道:“說得容易,外一三五天后好不了呢?”
“咦——”烏穆和司馬玄同時嘖了下嘴,李垣用手臂擋了下臉,不再出聲。
李垣的話還是入了白錦玉的耳,她轉身就道:“李大世子別不信,我走過的橋一定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別看你…”
“無事。”鳳辰文聲剪斷了紛擾。
眾人一怔,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萬沒想到鳳辰僅以兩個字淡化之。
他又道:“形勢緊迫,我們往烏穆王子說的方向走吧,早些回到畢都才是正事。”
這話音平和,這內容平實,眼前這個宛如璧人的年輕男子,似一抹溫暖的陽光,像一股綿綿的春風,仿佛大地一樣包容萬物。眾人都滯得有些醒不來了,都像瞬間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
鳳辰持起一側的屠割劍,豎向身前的白錦玉,和顏道:“我目不能視,要有勞聞公子了。”
桀驁如白錦玉,此刻心靈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親身經歷得罪了人,對方“以德報怨”的事,竟被溫暖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木愣愣地握上屠割的劍身,汗潸潸道:“好…好,我會好好引路,殿下放心!”
鳳辰嘴角輕輕莞爾,道:“好。”
白錦玉目光掠向一旁的謝遙,謝遙深受重傷失血過多,之前鳳辰可以攙扶他,現在已經不行了,烏穆也要扶持慶娜,李垣八成是指望不上,鈺賀又是個女子…最后,白錦玉只得把目光移向了司馬玄。
司馬玄立即就領會到了她意思,著實傻了片刻,繼而自己干笑了兩聲道:“哎,既然這是駙馬爺的意思,鳳辰殿下也都攙過他了…那也沒什么丟臉的嘛!聞兄,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
白錦玉連連點頭:“我都記下了,回頭送你二十個大美女夠不夠!”
“好!這可是你說的,不可食言!”司馬玄一心認為白錦玉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于是忍著笑走到謝遙的身邊,拉起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美滋滋的仿佛已然坐擁了二十個美女。
“二十個大美女?”白錦玉一轉頭卻對上了鈺賀審視的目光。
她尷尬地笑了兩聲,立即嚴肅道:“都給司馬太子的!”
當即一行人拉的拉,扶的扶,走的走開始繼續密林中走去,約莫走了近十里,果然沒遇到埋伏。只是要想再往前走,也不行了,因為一個山洞擋在了他們面前。
這個山洞洞口高約兩人,寬約一丈,密密麻麻藤蔓交織,從外面往里看黑漆漆一團,人只要往洞口一站,立刻便感到身體冷了三分。
“烏穆王子,這兒怎么有個山洞啊,你的鷹沒跟你說嗎?”李垣不知何時已緊緊挨著了鳳辰,肩膀抖抖索索連帶發出的聲音都在顫抖了。
眾人都看向烏穆,畢竟是他指的路。
烏穆無辜地看了看眾人道:“你們別看我呀,我也剛知道啊!”他一指肩上的那只獵鷹道:“是它帶的路,要不你們問問它好了!”
白錦玉右手握著屠割的一段劍身,那一頭牽著鳳辰,她不方便來回走動,只得伸著脖子往洞口里張了一張。終是沒看出什么名堂,現在聽了烏穆這么說,不禁將目光移向了他的那只鷹,問:“可不可以讓你的這只鷹進去幫我們探探路?”
烏穆的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他摸了摸那只叫“小黑”的鷹,眼光中滿滿的寶貝,猶豫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你們可能對鷹這種鳥不了解,在沒有光線的暗處它們的目力并不佳,讓小黑進去也不一定有多大用處。”
慶娜沉沉呼出一口氣,揭道:“你說白了就是舍不得!”
烏穆否認:“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鳳辰道:“烏穆王子沒有說錯,據我所知鷹類大多晝出夜伏,很多在夜晚是目力不佳的。”
烏穆連忙道:“阿姐你看,鳳辰殿下都這么說了,你總該信了吧!”
“但是,”鳳辰頓了一頓,委婉道:“眼下如果讓人貿然進入查看,也實在是太過于危險了。所以別無他法,只能請烏穆王子忍痛割愛,讓你的愛鷹探視一番了。”
“啊…”烏穆全沒想到鳳辰最后還是讓他把小黑放進去,頓時有點掃興失望。
司馬玄放下謝遙也走過來懇勸:“烏穆王子,鳳辰殿下說得不錯,我覺得你應該要對你的‘小黑’有信心,它不會出事的!”
鈺賀抄起雙臂,上下打量了一遍小黑,道:“這種獵鷹我們西趙也有,要是真出了事,本宮賠你個十只八只!”
烏穆冷笑了一聲,道:“得了得了不必了。”
話雖這么說,但眼下其余眾人幾乎已達成一致意見,烏穆著實有些騎虎難下。他又摸了摸肩頭的小黑,嘴里咕嚕咕嚕地跟它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不一會兒,那小黑就撲騰起了鐵扇一般的翅膀,尖嚦地鳴了一聲,徑直飛入了黑洞。
聽見這聲響動,鳳辰俯手道:“多謝。”
烏穆意興闌珊地說了句“小事”,拖著腳步走到那洞口,插腰等待著小黑。
眾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沉默變得越來越沉重,烏穆更是從一開始的靜靜等待,變成了在洞口焦慮地踱來踱去,越踱越快。
就在他決定要沖進洞去的時候,一聲尖鳴嘹亮響起,小黑從洞里飛了回來!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疑,落在了烏穆的肩頭。
烏穆愁眉頓展,白錦玉甚至覺得他都快喜極而泣了。之前她還不信有人會為了找一只鳥找到深更半夜甚至掉進河里,現在看著眼前這一幕也不得不信了。
“咦?這是什么?”烏穆從小黑的嘴里取下一個小物件。
眾人趕緊都湊近去看,是一個樣式精致的銀色耳墜子。
鈺賀問:“怎么會有個耳墜子?”
司馬玄拍了拍烏穆:“你快問問你的鳥,這誰的?”
烏穆無語地翻了他一眼,不過真的咕嚕咕嚕和小黑說了幾句,繼而轉頭道:“洞里有人。”
李垣立刻嚇作一團:“不會是埋伏吧?”
烏穆搖搖頭道:“不是埋伏,小黑說那人躺在地上。”
鈺賀托著下巴問:“躺在地上…那這人是死是活啊?”
烏穆看了鈺賀一眼,扁了扁嘴巴,半天才道:“你以為小黑是人哪?它要是人就告訴你!”
烏穆和鈺賀也不知道小時候結過什么梁子,兩個人明里暗里總是有點不和諧。烏穆這么一懟,鈺賀當即瞪起杏眼想張口回斥,卻聽白錦玉道:“讓我再看看這個耳墜子。”
烏穆當即把銀耳墜遞給了白錦玉。
白錦玉接過耳墜,指尖捏著它上下左右的好好看了一看,總覺得對這個小物件有點兒印象,卻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她仔細在腦海中回憶,想了又想,突然靈光一閃,道:“我想起來了,這是金奉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