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尾山因在群山萬壑中有兩峰狀似魚尾而得名,這山外形展闊,氣勢磅礴,然而山中卻琪花玉樹,鳴泉疊溪,清新秀麗。如此雄纖并舉為魚尾山贏得了造化神秀的美名。
西趙王庭派了十名官兵陪同白錦玉等人上山,一行人循著山徑往上行了十幾里,沿途山泉細流,松石交映,一飽眼福。要論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畫中所繪的東西始終還沒有出現。
不過,這只是對大多數人而言,對極個別人,比如高扈世子李垣來說,那畫中之物卻處處都在出現。兩個多時辰,他已經找到了七八樣疑似畫中的物件了。
“這個你也拿著!”李垣掂起一塊路邊的石頭端詳了半天,寶貝地放置在一雙手兜起的衣袍里,這雙手的主人是司馬玄的副將。
李垣的這塊石頭落下,那副將也忍到了極限。他大吼一聲,將盛著的野果子、小石塊一下統統掀進了身旁山洼里。
李垣回頭嚇了一跳,怒驚道:“你干什么!”
那副將撣了撣衣服,道:“這些勞什子是國君要你找的東西?你是存心作踐我是嗎!”
李垣那張滿滿寫著嬌生慣養的臉蛋被氣得白里發青,他愣了一愣渾身發顫地斥道:“大膽!你用什么口氣和本世子說話?!給我去撿回來,饒你不死!”
“我既然丟了就說明不會撿。”
“你!”李垣氣得咬唇,朝對過使了一個眼色,他那在司馬玄身邊的侍衛立刻一步沖到了副將的身后,劈下就是一掌。
副將完全沒有防備,立馬被打得一膝跪地頭昏眼花了半天。
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副將可是司馬玄的人,這一掌下去也等同打在了司馬玄的臉上。
一旁的司馬玄果然一觸即發,馬上怒火沖天,過來一手就掀翻了李垣的侍衛,頓時兩方四人瞬間打作一團。
這轟轟烈烈的打斗聲從身后傳來,直打斷了白錦玉準備給謝遙講的第三十二個笑話。
自從進了山門,謝遙人是跟在白錦玉身后了,但全程一言不發,臉更像下了霜一樣冰冷。
白錦玉不信邪地逗他,一路搜腸骨肚地講笑話,這些笑話把旁聽的烏穆、慶娜笑得前仰后合就差采用武力讓她閉嘴了,可正主呢,卻連嘴角都沒有動一下。
實在有些挫敗,眼下看見那邊打了起來,白錦玉便借坡下驢道:“等下再講,我先去看看下面是怎么回事?”
她扭轉身,剛邁開兩步,就發現謝遙已默默地挪去了鳳辰的身邊。
白錦玉停下步子,不滿道:“謝遙,你怎么回去了,你現在不是應該保護我嘛!”
謝遙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兩對,原來慶娜不知何時早已和烏穆站在了一起,李政敏也回到了金奉烈身邊。謝遙眼巴巴地看著鳳辰,半天才吐了個“不”字。
鳳辰眉目低垂,掩過眼底的一抹淡笑。這若有若無的淺笑如浮光掠影一閃而過,卻已足以教人窺見風雅。白錦玉不得不承認,即使閱人無數如她,也從未在第二個人身上見過這樣的神韻。
只聽鳳辰對謝遙道:“聞公子說得不錯,你應該去他的身邊。”
盡管鳳辰這么說,然而這話卻并不奏效,一向對鳳辰言聽計從的謝遙就跟釘在了地上一樣,動也不動。
鳳辰只得向白錦玉道:“這孩子對你很有成見。”
他話音如常,一貫清越典雅,對白錦玉這種連日沒事找事針對他的人,竟到此刻也不疾言厲色,這樣的修養確實令白錦玉內心嘆服。
其實與鳳辰接觸以來,有那么幾個瞬間,白錦玉覺得像鳳辰這樣的人將來對待側妃應該也不會差,蘇麗華也不至于過得委屈,現在這種念頭又一次閃過了。
至于謝遙對她的敵視,好像自從她坑鳳辰買了兩件玉器后就開始了,再加上前幾日比試中她和她的簇擁者不斷給鳳辰出幺蛾子,謝遙對她的恨意就越來越明顯了。
白錦玉思慮間,只聽鳳辰又道:“謝遙對一個人有了成見可是不容易改的!”
“殿下!”謝遙忍不住喊了一聲,鳳辰的話并不算斥責,他聽了還是漲紅了臉。
白錦玉好整以暇地看了謝遙一會兒,故意道:“唉謝遙,他們是他們,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殿下。現在的規則就是我們不能用自家的侍衛,你現在回去了算怎么回事,你是要陷你家殿下于不義嗎?”
謝遙一聽,渾地一怔,緊張地看向鳳辰,甚為忐忑。鳳辰舒展著眉目,朝他點了點頭。
謝遙自己思考了一氣,到底白錦玉的話還是發揮了作用,他怏怏地放下手臂又走回了白錦玉的身邊。
“乖,這樣才…”白錦玉親摯地撫上他的后背,話未說完,謝遙無情地甩肩,抖落了白錦玉的手。
“啊——”
“啊——”
此時遠處突然爆出一陣驚呼,異口同聲又惶恐驚懼,隨著這聲驚呼,打斗聲也嘎然而止了。
白錦玉的第一反應:出事了!她剛這么想,眼前人影一閃,烏穆和慶娜已朝事發處飛奔了過去。
所有人都停下前行,連一路搶在前列的金奉烈主仆也跟著往回走了下去。
等人們都過來的時候,氣氛已然不對。果然,烏穆告訴白錦玉:兩個西趙的衛兵為了拉勸李垣和司馬玄掉下了山!
白錦玉大驚,這才注意此處山路的確很窄,路的右側是堅實的山體、左側便是陡坡。
這個陡坡,因為草蔓和樹木的遮掩,所以方才一走而過時誰都沒有覺察危險。
如今再看,這陡坡雖不至是斧劈刀削的峭壁,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衛兵中有一都尉,不等幾位高客發言,他就派了兩人放了繩子攀到下面去找,還派了一個人速速回山下去求援了。
白錦玉俯身看著陡坡,一開始還能看見兩個西趙兵的腦袋,不一會兒就連腦袋也看不見了,只能從不時顫動的繩子來推測他們在持續地下降。
正憂心之際,白錦玉瞥見鳳辰輕輕地搖了搖頭。
白錦玉奇道:“殿下以為如何?”她其實并不想主動跟鳳辰說話,但是鳳辰那個略顯沉重的搖頭,讓她覺得不寧。
鳳辰道:“恐有蹊蹺。”
白錦玉問:“何以見得?”
鳳辰道:“下得太多了。”
順著鳳辰的目光,白錦玉看向那兩根向下垂去的繩子。這繩子并不粗,是鐵線與麻繩雜糅而制,十分結實和便于攜帶。
繩子一頭放下了山,另一頭打了個死結,被一個衛兵拿寸口粗的繩樁釘在石階上,用手固定著。
白錦玉點點頭,默默道:“我們緣著山體走了兩個多時辰的路,雖然腳程不少,但高度并非很高。但瞧這個繩子…”她抬起頭看向鳳辰:“下了足有兩百米了,的確是過長了。”
白錦玉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方圓之間也是人人聽得清楚。眾人一聽之下,心紛紛懸起。
“都怪你的人,拿個東西都拿不好!”李垣嘀咕。
司馬玄不服:“你放屁,你使陰的先動的手,有本事出來,別躲在下人后面!”
李垣道:“還打什么,都出人命了!”
司馬玄道:“就知道你是個孬種,高扈人盡是這種胚子!”
李垣道:“你說什么?我跟你拼了!”
李垣、司馬玄一語不合又打了起來,二人的手下也跟著加入,四人一邊打一邊罵,亂成一團,完全不再顧及眼下的場合。
“謝遙。”鳳辰只喊了一個名字。
一個身影一躍而起,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鋒利的弧線,“咚咚”兩腳飛起,踹開了李垣和司馬玄的侍衛和副將。
謝遙這快如電光的出腳,震驚了所有人。他這是留了情面了,只踢了二人的手下,如果…李垣和司馬玄頓時噤了聲,十分驚懼地盯著鳳辰。
片刻后,二人相視一眼,終是不甘心就這么放過對方,齊聲道:“換個地方打!”說完,各自喊起自己的人撤離了現場。
這時,金奉烈冷冷哼了一聲,對他的臣子李政敏道:“我們走,沒必要在這里耽擱,找東西要緊!”
“喂!”看著金奉烈二人轉身而去,烏穆忍不住出聲斥道:“你還是人嗎,現在有人生死未卜,你竟然還只想著擇婿的比試?”
金奉烈轉過身來,一張灰青色的長臉故作奇怪地問:“不是為了擇婿大選,你我為何要不遠千里來到此地?”
烏穆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人命關天,先看看能不能把人救上來!”
金奉烈打量了下烏穆,搖搖頭:“婦人之仁!”
烏穆一怔,隨即譏道:“你這樣的人做太子,我真擔心厲國他日要出個暴君了。”
“你說什么!”金奉烈的“賢臣”李政敏跳了起來,一心就想上來跟烏穆理論,金奉烈向他使了個眼色,李政敏住嘴,忿忿不平地跟著主子轉身往上走去。
烏穆看見二人離去,唾道:“這個金奉烈我早知他不是個東西了!”
“我們跟上!”停在烏穆身側的慶娜斬釘截鐵道。
烏穆一怔,不可置信。
慶娜雙目盯著金奉烈的背影,咬牙切齒道:“此人的確不是個東西,絕不能讓鈺賀嫁給這種貨色!”
烏穆扶額,繼而插著腰問:“不是,所以你想干嘛?得了吧,讓他去找公主…”
“廢話!”慶娜決然,不等烏穆說完就兀自朝金奉烈追了上去。
“要去你自己去啊!”烏穆雙手叉腰朝她喊,過了半晌,看慶娜真的沒回頭,便低聲自怨道:“知道帶你來就會這樣!”
終是放心不下,烏穆跟著追了上去,他一邊跑一邊抽空回頭跟白錦玉道:“你等我,我去把阿姐找回來跟你碰頭!”
白錦玉點點頭,身旁又竄出兩個人影,是那西趙的都尉立即派了兩個衛兵跟上了烏穆,已經出了事,沒人想再出什么岔子。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二十二人的隊伍一下子變得就剩了七人,除了白錦玉和鳳辰各帶著侍從,還有三名西趙官兵。等到烏穆的腳步漸遠,這山里更靜得只剩下那兩根晃蕩的繩子摩擦巖石的聲音了。
“晉王殿下,這比試…我們還參加嗎?”
問話的是原先烏穆留給白錦玉的那名壯年,因為交換侍從,他現在站在鳳辰的身邊。
這人身材孔武有力,但卻有點木木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巴巴地望著前面幾人離去的方向。
鳳辰道:“不急,救人要緊。”
白錦玉則道:“他們啊…讓他們去好了,反正也是白忙。”
話音剛落,她感覺這話顯然把烏穆包含在內了,忙認真地跟壯年解釋:“我說的是金奉烈,你家王子英明神武必定一擊即中,拔得頭籌。”
她揮了揮拳頭想作出很真誠的樣子,但無奈看起來還是很假。
白錦玉尷尬地轉回身,便看見了探身看著陡坡的鳳辰,他凝神專注,眸光中盡是關切。
或許是有前面幾位貴人不管不問的襯托,這一幕,白錦玉竟覺得鳳辰還是有些閃光點的。
她開口,正想說些什么,突見那地上的繩子猛烈一晃,扎在地上的兩個繩樁瞬間被拔出一半!
來不及多想,她撲身向前,想助那兩個西趙衛兵拉住繩子,但奈何離著有點距離,那繩子一端又像被巨獸拉扯,白錦玉手還沒碰到,便見一個繩樁已被撬開跌落了下去。
白錦玉心叫不好,一個身影卻從旁飛出,迅如閃電,“砰”地一腳砸在地上,直把剩下的一個繩樁給生生釘了回去!
繩子終于被重新固住了,白錦玉這才看清出腳的這個身影,不是別人,竟還是謝遙!
他以劍支地,兩腿側弓死死地扎在地上,穩穩地在最后一瞬救住了局面。
太險了,他再往前一寸,就是那猶如懸崖峭壁一般的陡巖了!
白錦玉震驚得瞪大了雙眼,萬沒想到這少年看似單薄的身體里居然蘊藏了這樣的神力。
眾人剛松一口氣,繩子卻在謝遙腳下掙了兩下,不再動了,謝遙感覺有異,挪開了腳,只見之前一直繃緊的兩根繩子已經松軟地搭在了那里。
這意味著,繩子的下方已沒有了掛墜!
也就是說,下去的兩個人已經脫手了!
“啊!!”西趙的那名都尉大驚一聲,臉色刷白,堂堂七尺男兒竟一腿軟跌在了地上。
但他瞬間又爬了起來,踉蹌著沖上去抓住那個繩子不顧一切地就要往下爬。他那驚慌失措的模樣,比剛才至少放大了一百倍。
“怎么了?”鳳辰上前按住都尉的肩頭。
那都尉渾身控制不住地打顫,看著鳳辰話不成句地說:“完了,別攔我…完了,公主、公主…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