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腹之余,生了閑心的陳柏升問道:“我們要不要給柳善源提個醒,說他這只雞太過豐腴,有人已磨刀霍霍,正準備殺富濟貧了?”
李清抬眼望向方郗,方郗無可無不可:“你做決定唄,總歸是要利益最大化才好。”
李清想了想,說道:“那還是暫時別提算了,像柳善源這一類人,骨子里對朝廷就懷有戒心,和他說了,他信不信暫且別論,最怕是信了,但又不信任我們,不配合行動,反而自行其是,屆時打草驚蛇不說,或許還會打亂了我們的其它計劃和布署。”
方郗點點頭,“現在也尚未確定柳善源這時來榆縣,除了目前我們已知和可推測的原因外,是否還有其它目的,正好可以等等看看。再者,這其中還會牽涉到朱琴,既然曹衡盛因她而來,我們也從中得到了實惠,故而無論后續要怎樣進行,我們終得事先和曹衡盛通氣一聲,看看他們一家有何打算,如若需要,我們也可以適當配合。
有來有往,方是君子之道。”
當夜,莊子里某處的燈亮了一晚,到天將破曉時,曹衡盛方才離開,同一時間李清也趕回了大營,接下來的諸多布置繞不開軍方,他得趕緊兒知會鄧威銘、張宏旭等人,商議且布置去。
終于完事了,方郗打了個哈欠,抹去眼角要落不落的生理淚水,十分嫉妒此時正流連夢鄉的陳柏胖,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可不是有福么,啥事兒不用理,自有別人替他操著心。
哪像自個…勞心又勞力的方郗突然間懷疑起自己來,咋不知不覺就攬了恁多事兒?腦殼子壞了!
不由恨恨的說:“老楊,這次回去咱就閉關!”
楊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閉不了,那時你該成親了。”
成親啊方郗暗暗咀嚼了一遍,從未有過這樣清晰的時刻,讓這個詞兒以不容回避、不可拒絕的姿態,直直的,硬生生砸進他的心里。
忐忑?茫然?不知所措?
稍許。
有期待嗎?
有吧?
做好準備了嗎?
不知道…
時間如此綿長,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經做好接納另一個人進入自己生活的準備,與那人,自此休戚與共,生同衾,死同穴。
愣了一會神,方郗自嘲般的輕嗤了一聲,想什么呢?忒是矯情!
不過是一個得了些機緣,又仰仗了父祖蔭庇的小子,還沒怎么滴,就不知所謂起來。
天亮了,可以洗洗睡了。
孟婆湯的效果不太好,至少對方郗而言,如此。那些零亂的記憶碎片,重重疊疊,氤氳在夢里,擾的他不能安眠。
他仿佛又回到前生,看見那個倉惶不安的小小孩童,卷縮在柜子黑暗的角落里,張著懵懂的眼,透過縫隙,靜靜的看著,一些人,一些場景,開始,收場,落幕。
歲月如刀,刻畫著時間和時間的距離。
不被期待的生命,橫沖直撞,野蠻生長,終于在某天明白,其實有些路注定要一個人走,沒有什么可以掙扎。
他只是受不了那種漠然的眼神,還有他(她)離開時急促的步伐。
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
“郗子郗子,醒醒…”
睜開眼,方郗呆呆地看著,兩眼無神,猛然間現實和夢境的交錯,讓他有些兒恍惚。
這是誰?
老楊?胖胖?
楊江一語不發,面沉如水,仔細把著脈,直到確定脈像無異常后,方才稍稍松緩了神情,轉身去給方郗打水和取更換的中衣。
“魘著了?”頂著雞窩頭的陳柏升湊近著臉,端看著方郗的面色,難掩眼中憂色。
“嗯,魘著了。”
“摸摸毛,嚇不著…”陳柏升伸手摸了摸方郗的腦袋,如同小時候那般,輕輕的念叨著,“摸摸耳,嚇不大會兒。”
只瞬息方郗就清醒了,勾了勾唇角,“沒事兒,醒了。”
“真沒事兒了?”
“嗯,真沒事了。”
陳柏升這才直起身,拍了拍胸膛,長舒了一口氣,“差點兒沒被你嚇死,肯定是最近太費腦子了,成天想七想八,睡覺都不得安生,這才被魘著了。
我說,你別搶那些幕僚的活兒,省得那些人都快閑得長毛了。”
方郗半坐起來,眼底藏笑,“嗯,你說的對。”
“我睡多久了?”
楊江一手端著水,一手拿著衣服走了進來,“不到兩個時辰。”
陳柏升很自覺的起身接過水盆,擰了毛巾遞過,“要不要吃杯安神茶再睡會兒?”
方郗將臉埋在溫熱的毛巾里,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過了奈何橋,前事終已矣。
“不睡了,今兒進城去,住了別人這么久的房子,咋著也得和人家偶遇一回去。”
“此間樂”是榆縣頂級的銷金窟,傳聞非腰纏萬慣者不敢進此間。傳聞雖然稍嫌夸張,但在此間樂樂上一晚,尤其是二樓,那花費上百兩千兩雪花銀也是常事。
自三月以來,因受戰時宵禁影響,這家著名銷金窟的背后老板很是順應時勢,將營業時間改成了午時至戌初,原只想求個不虧本,不料生意卻意外的火爆。
也是,白天安全啊,做些啥,家里的婆娘甚少會去懷疑,所有不可言喻隱晦皆埋藏在陽光下,多理直氣壯。
家花,野花,兩不辜負。
懷柳堂雖沒在榆縣開設店鋪,但柳善源在榆縣縣城的富人圈里還是相當知名的。
回來兩三天,光是請貼就接了一摞,幸好有宵禁,否則都快住在此間樂了。
吃吃喝喝不僅耗腦力,還耗體力,可沒辦法,人在江湖飄,誰人不挨刀。
借著不甚酒力,婉拒了一個投懷入抱的美人兒,柳善源走出雅房,倚著二樓的闌干,
一樓戲臺上,一位身姿妖嬈的妓\子正顧影自憐,哀哀戚戚的唱:
沒來由惹相思兀的不痛煞人也么哥蕭郎何處蕭郎何處不由奴凄凄愴愴的想不由奴切切惶惶的盼似這般千等萬等怎不讓奴將這天地也生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