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李清和錢廣峰商議后,秘密敲定由陳柏升來主持這場拍賣會。陳柏升為人四海大氣,身份極具代表性,塵心茶樓的東家、勛貴子弟、秦王和泰寧伯的好友,橫跨政商兩界,同時兼顧幾方,又對此次拍賣標的物的內情十分了解,因此由他來為各商家講解說明及把控節奏是非常適宜的。
離拍賣會還有幾天時,陳柏升就已住到方郗的和光院,美名其曰找方郗提前預備“功課”,實則是想借機來躲閑幾個時日。
兩杯酒落肚,陳柏升輕晃著手中的杯子,有些出神,眉宇間蘊藏著一絲郁色。陳柏升的異狀,方郗這些天也有所查覺,只是柏胖沒說,他也就不問,既使是再親密的朋友,也應要保留適度的距離。不過看此時情形,方郗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此刻天氣不錯,景色不錯,人也不錯,我有酒,你們有故事么?”
呵…陳柏升扯著嘴角苦笑了下,幽幽道:“我現在的日子里沒有故事全是事故,就像是一團亂七八遭的線,怎么理都理不清楚,有時候恨不得全給剪了!”
方郗和李清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隔了一會兒,陳柏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當爹了,按理我應該很開心,可我怎么都開心不起來。當初和顧家的婚事,我娘就不同意,說顧明珠性子太張揚,既不宜室也不宜家,和我爹掰扯了好幾回要退親,后來還是老太太把她給摁回去。成親后,顧家出事,顧氏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溫良恭順的不行,對我娘更是處處退讓遵從,有時候我都覺得我不是娶了個妻子,而是找了個下人,我看她把自己壓抑成那個樣子都替她難受,和她說過多次無需如此自難,我既然娶了她,就不再乎她娘家如何,但她絲毫沒聽進去,還是依舊行事,把自己低到塵埃…。”
陳柏升仰起頭,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我娘說她沒有做主母的樣子,打算要給我納一門貴妾,是我舅家的庶出表妹。我拒絕了,可她居然同意,不僅同意還準備親自張羅婚事,我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實,只要她有一絲抗意,我都能設法帶她出府別居。”陳柏升搓搓臉,眼里有一絲淚意,“現在她懷有身孕,可這樣的她,適合做母親嗎?我怕哪一天,我的孩子也被她輕易舍了。我后悔了…郗子,我后悔…”曾戀戀不舍的事已在戀戀不舍的過程中被丟棄,只在歲月的流轉中留下些支離破碎的痕跡。
看著陳柏升滿身虺頹的樣子,兩個單身狗對視一眼,心有戚戚,這個問題有些嚴重,妻者齊也,與夫齊體,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若妻子出了問題,就相當于家塌了一半。方郗感覺應該是那個顧明珠的心理出了問題,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心理疾病是最復雜和隱晦的,長此下去,連柏胖都要被毀了。
“再來一杯?”沒有什么愁是酒不能解決的,不行,再就來一杯!
“這么說吧,”方郗思考了一會,組織下語言道:“她像是一只被拔了刺的刺猬,失去了原本可抵御風雨的盔甲,但新的保護層一直沒長好,不能被人碰觸,因為一碰觸便會讓她疼痛入骨,所以她以她特有的看似柔順的姿態防備著所有人。而你作為距離她最近的人,她本能的對你更加戒備,這是對危險的一種自我防衛。因此,你現在要做的事是,幫她把保護層補好,讓她有安全的地帶重新生長信任別人的能力。”
“如何補?”陳柏升有些迷茫。
方郗笑笑,建議道:“以清晰明確的語言將你的想法及對未來的打算告訴她,以強者的態度保護她,以更多的耐心和時間陪伴她,若可以,再找出你們可以互通之處,建立一個共同的興趣愛好…或者,還可等她生完孩子后,把孩子交給老太太看護,你帶她出京去逛個一年半載的,看看外面的世界,體驗下人生百味,滿足感和幸福感經常是對比出來的。”
方郗看陳柏升的神色有些舒緩,又繼續道:“但是現在這個特殊的時間段,聽說有身孕的婦人心思會比往常更為細膩,情緒波動也更大,這可是會直接影響到肚中孩子將來的脾性,你可去請教下精通婦科的太醫,好對癥下藥。
另外,平時你娘要叫喚她的時候,你也陪著,多陪幾次,你娘估計也就熄火了。至于納妾一事,你就直接對你娘說明,表兄妹不能結親,血緣太近,對子嗣不好。”
聽到這里,李清插口道:“真的嗎,表兄妹不能結親,這其間有啥說道?”
方郗笑道:“你咋關心這事了,難不成你也有個表妹啥的要結親?”
李清耷拉著腦袋,一臉糾結道:“前些天,我母妃讓我二舅家的表妹進宮長住陪她說話,那個表妹已經和我偶遇很多次了!”
方郗嗤嗤笑了出來,這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想讓自家兒子娶娘家表妹的媽!
陳柏升悠悠道:“好像郗子前不久也接到你外祖家的信,說是你舅母想帶你表妹來京探望你吧?”
方郗默然,輕咳一聲道:“說正經事,三代內的近親之間是不能結親的,血緣太近,生下的孩子有很大的概率上會出現諸如弱智、畸形之類的問題。顧老掌院前兩年對此事就已經有一定的研究,但因牽涉到許多府里的隱私,所以就沒對外公布,你們若感興趣,可以去向他咨詢。”
陳柏升忽然啊呀一聲,拍了下自己的大肥腿道:“我記得我有個已經過世的庶伯父就是天生癡傻的,他的生母好像就是我祖父的親表妹,我回家問老太太去,那老姨娘還活著呢。”
李清沉默片刻,這個信息的沖擊力有點大,且不說全國,單長安就有多少人家之間沒結個姑表親姨表親的,若此事證實為真,其后果…他想靜靜!還沒捋清思緒,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忙翹起手指數了下,幸好不在三代內,李清默默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安撫下受驚的小心靈。
方郗見狀笑道:“殿下是在數齊王的吧。”
李清作狀擦了一把冷汗道:“是啊,還好他們兩人是第四代,否則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將此事告知父皇了,太嚇人了哇!”
方希略作思索,道:“我覺得還是要向皇上稟明,為國家長久之計,有的事該查的還是得查,該禁的還是得禁。卡在目前這個時間段處理,正可以讓你有恰當的理由從其中脫離,皇上應該會另派他人負責此事。”
“會派誰呢?”
“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