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這一刀,可有看清楚?”梁獅面向李乘風,有意指點。
李乘風仔細想了想,回味剛才那一刀的神形意勢,若有所思,道:“就是太快了,再看一次應該會更清楚,這便是霸王養刀訣?”
梁獅點頭,笑笑道:“會有機會的。”
李乘風心潮涌動,下意識看了看腰側的昆吾刀,心想自己何時才能砍出這樣厲害的一刀。
李鎮岳湊過來,有話要說。
可是,人群外有一個聲音傳來了。
“狂獅霸刀,果然名不虛傳。這份刀氣殺勢,的確能讓八品心驚,看來這十五年里,你的刀法更加精進了,恐怕八品以下已能稱雄!”
人群中分出一條路,一個身穿黑官袍的中年人緩步走來,其身形魁梧,氣血澎湃,雙目中有真氣凝覆,隱約有金光閃爍,顯然是七品中的至強者。
此人,便是謝根,武英殿珩州分處主辦,七品巔峰!
他的出現,頓時成為全場焦點。
李乘風明顯感覺到,梁獅的身體猛地繃緊起來,像是滿弦的弓,隨時都要爆發,拄著拐杖的雙手也緊了緊,手臂上有青筋凸起。他急忙伸出手,在梁獅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梁獅微側頭,朝他輕笑了笑,然后迅速冷靜下來,接著回頭對謝根道:“多謝謝大人夸獎,草民愧不敢當。”
謝根笑道:“你倒是謙虛了,十五年前,我一時失手,壞了你的雙眼和一條腿,以為你會就此頹廢,遠走他鄉,隱姓埋名,沒想到你還會回來,而且武功刀法不退反進,這份堅韌心志,我不得不佩服。”
梁獅平靜道:“謝大人謬贊,說來慚愧,當年要不是謝大人,草民也無法活著離開珩州府城,更無法悟到刀法真諦,謝大人的大恩大德,草民一直銘記在心,盼想著有朝一日還報呢。”
“客氣了,我等著。”謝根哈哈一笑,笑意卻極為冰冷。
“草民盡量努力,不要讓謝大人久等。”梁獅也嘴角含笑。
兩人的對話,很客氣平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年不見的好友重逢,正彼此客套呢,可清楚二人之間仇怨的人都心中明白,這番對話暗藏殺機!
李乘風心里動容,這謝根不愧是讓梁獅付出慘重代價敗走珩州府城的厲害角色,這番出場,短短幾句話,就可看出此人的強勢霸道與可怕的城府,將來他與此人勢必會成為敵人的。
目前為止,他已經把謝根當成頭號敵人,武陽谷的燕赤天都要靠后站。
此時,李鎮岳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他朝謝根拱拱手,道:“謝大人大駕光臨,李某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謝根淡淡道:“無妨,我只是聽說這里有江湖人聚集,出于職責過來看看,這里沒有人鬧事吧?”
說完就轉頭朝那十八人看去,顯然不是問李鎮岳。
“謝大人,懇請您為我等做主,擒殺兇徒梁獅!”尤豐猛地上前,顫巍巍地躬身,悲痛欲絕請愿。
“請謝大人做主,將梁獅正法!”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或躬身,或屈膝,或伏地,人人悲聲,戚戚然。
見狀,李乘風的心又提了起來,不知道謝根會如何做。
這一次,梁獅卻鎮定地反過來安慰他,示意不必擔心。
李乘風朝旁邊看去,發現李鎮岳也一臉淡定,便知道應該是沒事了。
“哦,你們控告梁獅殺人,可有證據?”謝根目光掃向眾人。
“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啞口無言。
“人證?物證?殺人動機?兇案過程?案發現場?”謝根一一說著,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見到眾人都拿不出證據說不出因果后,他頓時搖頭,無奈道:“這些都沒有的話,那就讓我很難辦了,按照朝廷律法,辦案章程,我可沒辦法將人帶走問罪。”
“梁獅剛才親口承認了,就是他殺了我兒尤昌陵,在場的人都親耳聽見了,謝大人可以詢問他們。”尤豐厲聲喊道。
謝根哦了一聲,朝人群大聲問道:“可有此事?”
“有,確有此事,梁獅親口承認殺人了,我們都可以作證!”人群中不少人開口,一個個義憤填膺。
聞言,謝根轉身,看向梁獅,道:“你聽見了,可有話說?”
梁獅道:“請謝大人明察,這純屬斷章取義的污蔑之言,草民并沒有殺人。尤豐等十八人前來給草民下戰書,欲挑戰草民,江湖中人皆知曉,但凡挑戰武斗,雙方都會有一番口頭上的言語較量,尤豐等人以話辱草民在先,草民以話相激,這是很正常的事,這樣的斗氣話,豈能當真?真要能當真,那江湖上豈非人人都是殺人兇手,理應誅殺整個江湖!草民不服!”
聽完這番話,原本還擔心著的李乘風頓時放下心來了,再一次佩服梁獅的能言善辯,這老家伙不去當狀師浪費了!
果然,謝根點了點頭,道:“倒也有道理,江湖中人的斗氣話,的確不能拿來當證詞。”
“謝大人…”尤豐不甘心,還想說些什么。
“好了,等你們有了證據,再去州府衙門告狀。”謝根冷聲打斷,歪頭看了一眼梁獅,目光又在李乘風身上轉了一圈,才邁步離去。
“謝大人不進去坐坐?”李鎮岳喊道。
“公事繁忙,不打攪了。”謝根頭也不回地揮揮手。
“李某改日再登門拜訪。”李鎮岳伸長脖子再喊。
李乘風斜眼看他,道:“人都走沒影了,你還在這假熱情。”
李鎮岳嘖了一聲,苦口婆心道:“出來混,面上的的功夫要做足的嘛,學著點,以后你會用得上的。”
李乘風沒理他,指著外面那些殺氣騰騰的家伙,問:“這些人怎么處理?”
梁獅轉身就走,道:“一群手下敗將,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可以安享晚年,非要來自取其辱,這回晚年不保,笑不死那個人。”
李乘風愣了愣,這話有點狠。
“梁獅,我尤家與你血仇不共戴天!上天不公,王法不允,我恨難平!做鬼都不放過你!”
忽然,尤豐大吼一聲,猛地沖了出來,一頭撞在一旁的守門石獅子上,砰的一聲,石獅子裂開,碎石飛濺,伴隨著大片鮮血,染紅了李家門前的大街。
眾人愣住了。
尤豐竟然一頭撞死,這么悲壯,以死明志?
人群中,有人想借此機會做文章,大喊道:“尤公壯哉…”
話音未落,就被一句輕飄飄的冷哼聲打斷了。
“壯哉個屁,這是撞死!這年頭的江湖人也太經不起挫折了,不就是挑戰失敗了么,至于羞愧難當到一頭撞死?臉皮這么薄怎么混江湖?嗨,如果這座江湖是這么不堪的樣子,那我李乘風不入這座江湖也罷!”
這一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家大門下的那位青年,那一臉輕蔑的神態,就好像在嘲笑整座江湖的人,圍觀者這不乏江湖中人,此刻都皺起眉頭來,從一開始的惱怒,再到細想過后的若有所思,緊接著覺得這句輕視整座江湖的話竟然很有道理!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冷哼道:“尤豐懦夫一個,竟壞我江湖豪俠之威名,簡直死有余辜!”
這個聲音,就像是一顆石子,砸進了平靜的湖面,在眾人的心中激蕩起漣漪來。
于是,尤豐一頭撞死的影響完全變了味,不僅沒能讓眾人聲討李家和梁獅,反而調轉了過來,遭受到江湖人的唾罵。
這一切,都是因為李乘風的那句話。這個結果,李乘風自己都沒有想到。
這一日,這句“如果這座江湖是這么不堪的樣子,那我李乘風不入這座江湖也罷”的話迅速傳遍整座珩州府城,之后以旋風之勢,席卷整座珩州江湖,成為熱門語錄,受到大眾效仿,紅極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