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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寒天孤雪 只影原待相逢(中)

  “雪兒妹妹。”

  寒凌江想了想道:“崔公子讓你服侍別人,你定然不愿意,再說我是個俗家僧人,生活清貧,成日除了打坐修行就是舞刀弄棍,用不著下人服侍。你就此回去,替我說崔公子的好意寒某心領了。你還是服侍崔公子的好。”

  雪兒聽寒凌江的意思是要她回去,雙顰立蹙,急道:“崔公子讓雪兒來服侍公子,決計不許雪兒再回去的。而且他有姐姐們服侍,不需要雪兒,他也不喜歡雪兒。

  公子要打坐修行,雪兒就守在旁邊為公子驅蚊。公子要練刀練槍,雪兒就為公子擦汗遞水。雪兒若是服侍公子不周,公子該打打該罵罵,雪兒絕無怨言,就是別讓雪兒回去。”她越說越愁,眼中幾乎要生出淚花。

  雪兒長得乖巧,模樣楚楚動人,言語又情真意切,換作旁人早已為之心碎。寒凌江卻在想:姓崔的平日在山上都是這么修行的嗎?這未免太舒服了吧。山上的長老們、師傅們難道不管管?以戒律長老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在寺里藏著女施主,他腦袋頂還不也要開花?

  姓崔的腦袋頂開不開花不重要,我腦袋頂可不能開花!寒凌江如是想,暗下決心:今天這位雪兒姑娘若是進了我身后院門半步,我寒凌江的大名倒過來寫!

  只見他雙手合十,忽然法相莊嚴:“小妹妹不要捉弄小僧了,此處是佛家凈地,盡快回去,勿叫人發覺。要是闖見一個叫戒律長老的禿頭和尚,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你有沒有見過寺里那些割人舌頭、拿人煉油的壁畫。到時你就是這般慘狀。”

  雪兒被寒凌江嚇到,軟玉似的手掌慌亂地抓住寒凌江合十的雙手。恰好此時身后傳來腳步聲,寒凌江登時心臟一跳,猛得回過神,意識到是啞巴和尚叫自己吃午飯來了。

  他暗道不好,急忙掙脫雪兒:“我師兄來了!你,快、快把帽子帶上,不要被他發現了!”雪兒也是警覺,立即把長發挽起,束在方帽內。寒凌江擋在她身前,避免被知一看見。

  知一走到二人面前,對雪兒合十行禮,雪兒也很懂規矩地回了一禮,動作比寒凌江還要嫻熟標準。崔小猿與雪兒來找寒凌江時,知一是見過二人的。他當時沒瞧出白衣僧人的女兒身,此時自然也沒有懷疑。

  他瞧白衣僧人與師弟年齡相仿,心想定是師弟新交的朋友,不禁為之高興。向寒凌江比劃,邀她一同用齋。寒凌江面色尷尬,心里有千萬個不愿意,卻不知如何向他解釋。

  知一和尚哪知道這些,只道是他師弟不好意思,于是徑自拉起雪兒的手往院子里走。他不知道女兒家的手本就柔軟,心想他師弟這位朋友手上虛弱無力,面色也是慘白,當為其熬些補虛強身的湯藥才是。

  雪兒就這么被知一拉進院子,寒凌江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佇立良久。心道:罷了,罷了,女施主可是師兄你請進屋的,老和尚回來發現院子里有女人,開花的也是師兄你的腦袋,千萬輪不到師弟我。

  再說寒凌江、知一、雪兒三人同桌吃飯。雪兒生下來就是崔家的丫鬟,從小服侍崔家各位公子長大,從來都是服侍主人家吃完飯,再與下人們一道吃殘羹剩菜。她被知一拉上飯桌,已然覺得不妥,知一還熱情地給她夾菜,更是讓她不安。

  知一見她低著頭,十分忸怩,只挑起一小撮米飯送進口里,時不時地看上師弟一眼。想到應是她怕生,只跟師弟要好,于是給她添菜又勤了幾分。一旁的寒凌江眼觀鼻,鼻觀心,心里全都明白,眼里全當沒瞧見。

  這時寒凌江碗中的米飯將盡,誰知知一與雪兒突然同時起身,向寒凌江遞了一只手。知一向他遞手是要為他添飯,這是常事。雪兒向他伸手,估計也是要為他添飯,是雪兒長久服侍人的習慣。

  可這兩人同時起身遞手,不僅讓寒凌江一驚,又好生尷尬。雪兒也是不好意思,怕自己僭越了,也怕給寒凌江造成不便,可伸出去的手不好再縮回去。

  知一見狀倒只是愣了一下,隨即一手拿起寒凌江的碗,另一只手拿起雪兒的碗,笑著去廚房盛飯了。他心里如何想,寒凌江與雪兒自然不知道。

  以前吃飯時,知一和尚是啞巴自然不能陪寒凌江說話。寒凌江管不住自己的嘴,只好找老和尚聊天解悶。聊的盡是天南地北的奇聞雜事,吹噓自己以前去過哪些奇怪的地方,見過哪些奇怪的事情。

  知一聽得出神,老和尚卻全然無感。有時寒凌江講得盡興,唾沫星子噴了老和尚一臉,當即換來老和尚一頓爆栗子,讓寒凌江長了幾天記性。

  所以說寒凌江平日吃飯時,是想說話卻不能說,現在旁邊坐著一個能說話的,且愿意聽他說話的,他反而不想說了,也不知道說什么。

  三人沉默間吃完飯。知一和尚去廚房收拾碗筷,寒凌江用抹布擦拭飯桌。雪兒想拿過抹布,替寒凌江擦桌子。寒凌江一手攔住她,一手繼續擦桌子,并不說話。

  雪兒見寒凌江不待見自己,心里難受極了,她低聲問:“公子是不是生雪兒的氣了,是雪兒僭越了是不是?”

  寒凌江沒看雪兒一眼便回道:“不是”,語氣冷淡,未免有些口是心非。

  雪兒看的出,心里也明白,自然是自己討人嫌了。她鼻子一酸忍不住淚如雨下,卻只敢小聲抽噎,“是雪兒不該,唐突公子了。公子不喜歡雪兒,雪兒不會賴著公子的。”說著她起身朝寒凌江行了個禮,道:“公子保重,雪兒走了。”

  寒凌江點了點頭,不說話,也不看女孩一眼,埋頭擦著桌子。憑聲音知道她離開了。

  雪兒走后,寒凌江仍木訥地擦著桌子。他心想自己這么做沒什么錯吧,為什么心里卻有些難受。云隱寺是和尚呆的地方,怎么容得下他一個女流之輩。

  自己又不是一個人獨居,朝夕與啞巴師兄還有老和尚呆在一起,她一個女兒身留在這里有什么好的,處處都要小心不被人發覺。回到姓崔的那里反倒自由些。

  這個時候知一回來了,手里捧著碗藥湯,原是他瞧雪兒身子弱,特意為其熬制的。他瞧雪兒不見,問寒凌江,寒凌江言道走了。知一不解,寒凌江也沒多說,轉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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