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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寒從大地 凌江萬里不留(下)

  之后的幾天,寒凌江都以病人的身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準確說是懶得動。平日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自己樂得安閑卻勞累了啞巴和尚。

  除開平日的三餐不說,早晚還得為小江熬湯制藥,甚至還得應其正骨之名為其按摩。

  雖然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但啞巴和尚卻沒有絲毫不愿,相反,因為多了他這么個師弟,平日里也是樂呵呵的,干什么都麻利的緊。

  在失去了以前種種猝不及防的同時,生命的安詳竟將他生來的乖戾消去了幾分,變得平和了,甚至連命不長久這件大事都差點遺忘。

  直到七天后的一日清早,老和尚在園中與他細談奪心蓮。

  院子里的景色與十多天前并無多大差異,一樣的小池,一樣的石子坪壩,一樣的竹林,一樣的風鈴聲在與風傾訴。

  如若有心則可發現蔥綠的竹林里冒出了許多新筍,小池的紅蓮也不再是當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開始一瓣一瓣向外張開。不僅如此,小池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支蓮,還沒來得及長成花苞,在群荷間顯得尤其奪目,尤其嬌小。

  在談起奪心蓮前,老和尚先說起了一門名叫舍心蓮的功法。

  他先問寒凌江認為這世間什么傷最難醫治。寒凌江想也不想答道:情傷!老和尚笑著搖搖頭,說情癥不算在內。

  寒凌江又立馬答道是四肢被斷,或是心口被刀穿破,或是直接尸首分離。在他的認識里前兩者基本不能醫愈,后者更是已死之身,然而老和尚還是搖了搖腦袋。

  老和尚答道這世間最難醫治的是三魂消散、七魄丟失。

  “這世間但凡是刀傷、劍傷,或是四肢分離,或是膏肓受損,都能以藥理醫治。就算是尸首異處,只要三魂七魄俱在,重塑肉身也非難事。但要是肉身完好而三魂七魄消散,可就難辦了。

  這時可分為三種情況,其一是三魂七魄已被小鬼勾走,進了幽冥地府。其二是三魂七魄雖然消散,但仍游蕩于天地之間,成為孤魂野鬼。其三是魂飛魄散,既不入地府投胎輪回,也不存在于天地之間。你認為這三種情況何者尚可救治?”

  寒凌江想想道:“第三種魂飛魄散,永無輪回應該算是死透了。第一種魂下九泉,陰陽相隔應該也是沒法救了。那就只有第二種或許可以救救看。”

  老和尚道:“正是如此,除第二種情況皆是藥石罔醫。第二種情況,在云隱寺佛王心法中即有一門功法可以醫治,叫做舍心蓮。

  舍心蓮是佛王心法中一門醫療圣法。功效是犧牲施法者的三魂七魄來換回已死之人的三魂七魄。”

  寒凌江問道:“這不與江湖上的引魂幡效果差不多嗎?”

  老和尚搖搖頭:“非也,兩者之間如同云泥之別。引魂幡一類招魂法術,只能招來身旁孤魂野鬼,不能于浩淼天地間引來我僅需的三魂七魄。

  再者,引魂法術只在引魂,不能聚魂、安魂、融魂于肉體。就算更為厲害的法術或是邪術能將魂魄還回體內,也極易造成魂魄受損。

  輕者生前記憶全無,重者喪失感官、七情六欲、甚至人之本能,淪為一具行尸走肉。”

  寒凌江聽得明白,如此說來,舍心蓮無異于起死回生的逆天法術。

  老和尚又講道:“舍心蓮是將自身魂魄煉成一棵心蓮種子,種在亡者尸身上。若能保證肉身不毀、魂魄尚存于人世間,則必可于七日內招魂入體,重獲生機。而奪心蓮正好相反。”

  “奪心蓮是師弟于舍心蓮上獨創的功法,這門功法具體的原理我也不甚明白。只知它反其道而行之,是以受種者的三魂七魄為溫床,滋養煉成心蓮種子的魂魄。

  在心蓮種子里長眠的靈魂會在月余時間里,仿照受種者的靈魂相生長,待時機成熟,眠宿的靈魂蘇醒就會直接奪舍,占據受種者身體。

  此時奪舍的靈魂已十分契合這句身體,奪舍成功的幾率極高。”

  寒凌江道:“是不是相當于,另一個有著別人記憶與意識的我在自己體內悄悄成長,最終會抹殺原本的我,占據我的身體。仿佛是在我體內種下一個心魔,當這個心魔蘇醒時,我也就相當于死亡了。”

  老和尚嘆了口氣,頷首道:“就是這樣。奪心蓮可怕之處就在于心蓮種子的無影無痕,受種人自己都發現不了,最多只會以為心有魔障。

  再說如何去除心蓮種子更是難以做到,心蓮種子一旦中入體內則與人融為一體。就像熬了草藥的湯汁,再想取出藥素還回清水就無比困難了。”

  寒凌江雙手枕著腦袋,望著天:“取不了就不取了唄。你師弟復活,于你來說不也挺好的嗎?”

  老和尚敲了寒凌江一個腦瓜兒崩,寒凌江吃疼,摸著腦袋有些惱怒,卻聽老和尚道:“我師弟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復活了有什么好的。醫者未言棄,何故病人先不想活了?”

  寒凌江聞言,一時不說話了。

  老和尚接著道:“這幾日我細細思索了一番。奪心蓮自舍心蓮而來,舍心蓮自佛王心法而來,化解之法還應取自佛王心法。

  佛王心法是云隱高階心法,以云葉真經為基,兩者都是你治病活命的必修之法。所以,云隱寺你必定要入。”

  老和尚話鋒一轉:“你此番留下,自是要去云隱寺掛號記名。我在山上有個藥僧的名銜,你想辦法掛到我名下。”

  寒凌江道:“那我要將奪心蓮的事告訴寺里師父嗎?興許他們知道解決之法。”

  老和尚悵然道:“我與不凈已是云隱遺事,不必再提起了。奪心蓮秘法他們也無從可知。若是…問你緣故,就借與我學醫之名吧。”

  寒凌江點點頭。雖然有些不大樂意留在云隱做和尚,但眼下也別無他法。心想還是應該再去一遭長老殿,順便將那狗屁將軍的事問個清楚,將來也好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隨后老和尚招來知一給寒凌江帶路,囑咐他一定小心講話,并目送他們消失竹海。

  我為沙門,處于濁世,當如蓮花,不為塵染。

  “師弟,沒想你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云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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