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茶,萬金油壓了壓心中的駭然,雖然心里已掀起滔天巨浪,但臉上仍舊是一幅慈祥的神色,連眼神都未曾有太多變化,多年的大風大浪,造就他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沉吟了一會兒,萬金油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首先,你出生那一年,幾乎將近一年的時間哥老倌(方山)沒找我們淘沙,面都見不到。后來,有一天哥老倌發缺角柬,將我們喊到家中,就見到了嬰兒的你,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不是哥老倌親生的,哥老倌也沒說過你是撿來的。”
“其次,你說的那場驚天大淘沙、棺材中抱出帶血的嬰兒這些事兒,我一概不曉得。要么就是哥老倌在那一年沒有支會我們兄弟伙幾個,悄悄的去搞了,要么就是上一代陰仙姑的信件是假的,根本就莫得這會事兒。”
“嘶!”
“這啷個可能?”
驚訝的話語脫口而出,方寸眼眸快速的跳動,信件有假估計是不可能,否則怎么會接二連三的有人離奇死亡,但他沒想到的是,當年那場驚天大淘沙,父親方山竟然沒有帶任何老鬼前往。
一般情況下,方山淘沙,六老鬼之一的萬金油必定會在,方山最信任的就是他,而萬金油也從不辜負方山的信任,就連方山腦子糊涂,躺在了醫院里,六老鬼也只有萬金油每個月都會去一趟。
“寸兒,你覺得金油叔會騙你?老子早就把你當兒子一樣看待,就你小子沒良心,都不曉得來看老子一眼。”萬金油佯裝生氣的樣子,瞥了一眼方寸。
萬金油這人一直以來對方寸是真的不錯,由于他沒有后人,也如同他說的一般,早把方寸當做兒子一樣看待,小的時候,只要每次淘沙回來,都會給方寸帶點小玩意兒,長大了萬金油還時不時塞錢給他。
只是最近這兩個月,方寸一天到晚懶在古宣齋,很少出門,所以一見面萬金油就酸不溜秋的說了他兩句。
“金油叔,這不是沒空么?況且您老人家這兒,每次過來待的屋子都不一樣,還得找人對切口才找得到,麻煩的要死!”方寸并沒有搭茬關于信任的話,若是萬金油都不值得信任了,那其他人估計更夠嗆。
聊到這里,方寸原本滿懷希冀的心情被一瓢冷水澆滅了,原本以為憑借父親留下了奇怪口信兒,能夠找到萬金油問清楚當年之事,卻未曾想對方竟然一問三不知。
估摸著萬金油確實是不知道當年那場驚天大淘沙的事兒,方寸這才將近期發生的離奇之事全盤托出,包括家人離奇死亡、虛恨墓之行、猜測的幕后黑手、父親的失蹤等等。
“啥子吶?”
待方寸講到方山失蹤時,蹭的一聲,萬金油從官帽椅上站了起來,一瞬間整個人氣勢變得恐怖起來,外面萬金油養的人都以為屋內發生了械斗,頃刻間四五個大漢全部沖了進來。
“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見狀,萬金油擰著眉頭吩咐了一句,待人都出去關上門后,他才轟然坐下。
“寸兒,你剛才所講的一切,你確定沒有騙金油叔?”面色凝重的萬金油死死的盯著方寸,希望從他臉上瞧出躲閃之色,可惜,方寸所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方寸堅定的與之對視。
“糟了!糟了糟了!”得到回答后,萬金油站了起來,踱著沉重的步伐,圍著堂屋轉著圈。
“金油叔,怎么了?什么糟了?”不明就里的方寸開口問了起來。
“昨天凌晨兩點過,有人來鬼市兒找我買點東西,她手里捏著一張哥老倌寫的義字信,我一看確實是哥老倌的筆記,以為是她前幾年找哥老倌幫忙寫的義字信,也沒過多猶豫,也就應了下來。后來對方付了一半的錢,給我了一個地址讓我送過去,然后就走了。”
“現在想一想,這個人應該有問題,按你這樣子說,很有可能是綁架哥老倌的人,哪有那么巧,哥老倌剛出事沒幾天,就來人帶著他的義字信來鬼市兒買東西。草!老子當時沒有多想,要是多嘴問一句,那就好球了!”
懊惱的萬金油罵罵咧咧的在屋子里停不下來,他心里也很是焦急,他跟了方山那么多年,自己又沒有血親,早就把方山當做自己的親大哥一樣對待,而方山也沒曾負過他,一直對他照顧頗多。
“金油叔,不是應該有問題,而是肯定有問題,你想,咋個可能是幾年前寫的義字信?那時候你還不是鬼市兒的豆王,我老漢兒的義字信有個屁用!”方寸愁眉苦臉的說道。
“不不不!寸兒,你說錯了,有用,你老漢兒名頭很大,他寫的義字信,只要走到鬼市兒來,不管是哪個當豆王,都有用。信上又沒有擺明指我,所以我才以為是幾年前寫的,才沒有多想。”萬金油開口反駁說道。
一般情況下,有些不好搞的東西,即便對上切口,豆王也不一定賣你,而這時候就需要江湖大輩兒寫一封義字信才行,義字信這東西,說白點也就是講講人情,幫忙辦事銘記于心之類的內容,只要是寫信人地位、威望都比較不錯,那么多多少少江湖人都會賣點面子。
沒有過多在義字信上糾結,方寸陰沉著臉問道:“金油叔,那個人長什么樣子?多大年齡?準備的東西是些啥子?買來干啥子?”
“黑罩子、麻雷子、噴子!買來干啥我不知道,但她對的切口是淘沙匠人這一堆兒的。”
“年齡大概二十多歲,而且還是個女娃子,長的挺俊的,口音類似哈城一帶的人。”萬金油皺著眉頭回憶了一番,所幸他還記得很多關鍵信息。
所謂的黑罩子,也就是防毒面具,由于外形偏黑,所以才有了這個歪號在鬼市兒流傳;其次麻雷子是一種大爆竹的外號,但在鬼市兒這兒麻雷子是炸藥的別稱;最后一個噴子指的是槍械一類的東西,若是淘沙匠人動用這三樣東西了,那要淘的墓肯定是極其難搞定的大墓。
淘沙匠人!女子!二十多歲!長的挺俊的!哈城一帶的口音!
“這不是陰仙姑嗎?”
嘴里含著的話脫口而出,隨即方寸大驚失色的反應了過來,他將所有關鍵信息組合在一起,越想越像陰仙姑。更何況昨日凌晨,方寸與癩頭兒、楊胖子三人一同醉的不省人事,而陰仙姑恰巧滴酒不沾,她是有機會來鬼市兒找萬金油的。
最重要的是,哪有那么巧的事兒,關鍵信息全部組合在一起,簡直與陰仙姑相差無二,況且干淘沙這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人,極少極少會見到女子披掛上陣的。
腦子里不斷閃回了各種可能性,越想方寸臉色越差,到最后鐵青色布滿了整張臉,這時,萬金油開口說道:“寸兒,你認識這個人?”
“估計認識,要是猜的不錯,找你的應該是當代陰仙姑,先前跟你說的虛恨墓之行,就是和她一起!”陰著一張臉,方寸答道。
“她就是當代陰仙姑?”
“但她對的切口說她是不入流的淘沙匠吶!”
“草!看來她騙了老子,早知道老子就該把她扣下來的!”
沒有理會萬金油的怒罵和懊惱,方寸大腦開始飛速運轉了起來“如今父親神秘失蹤,突然出現一個神似陰仙姑的女淘沙匠,拿著父親親筆所寫的義字信,來到蓉城鬼市兒找萬金油買了三樣兒硬東西,估摸著應該是要準備下一場淘沙。”
捋清楚在萬金油處得到的所有信息后,方寸如今才敢徹底下結論,父親方山很有可能真的被人綁架了,而且多多少少與‘陰仙姑’脫不了干系。
“但綁架一個腦子糊涂的人有什么用?難道還指望著腦子糊涂的父親能夠下墓淘沙?”
“不不不!一定有什么關鍵點是自己疏忽的地方!”
屋子里,二人都低著頭在思考著所有事情之間的關聯,氣氛顯得很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金油叔,她的接貨地址在哪?”突然,方寸率先開口問道。
“在哈城那邊,怎么?你想去哈城找她?”楞了一下,萬金油回答道。
一開始,萬金油本來不想接這單,畢竟從蓉城到哈城三四千公里,但見到是方山的義字信,也就接了。
“呵!果然!”冷笑一聲,與方寸猜的沒錯,很有可能就是陰仙姑了,分別前,陰仙姑還讓方寸去哈城找她玩兒。
“金油叔,我準備去一趟哈城,你把交貨地址給我一份!”
“寸兒,這個…這個有點不合規矩!”萬金油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方寸。
按鬼市兒的規矩來說,只要豆王敢接下的生意,那就得保證買主信息不被出賣,即便已經把東西完整的交到買主手上后也不得亂嚼舌根,剛才他與方寸說的那些信息,實際上也算是違背了規矩。
“金油叔,我老漢兒現在生死未明,他一個腦殼都糊涂了的人,你忍心看他被別個綁走利用?”方寸也知道萬金油的難處,若是一旦出賣了買主信息,萬金油很有可能在鬼市兒待不下去,即便他是豆王也不行。
聽完方寸的話,屋內沉默了幾分鐘,萬金油似乎下了決定一般,臉上泛著厲色,咬咬牙說道:“行!老子就陪你瘋一把,老子陪你一起去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