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坊,太平公主府上。
都說二八少女總懷春,年已二十八的少婦太平公主,心中的春情也絲毫沒有衰退的跡象。
不只是沒有衰退,還有越見膨脹的感覺。那感覺應該怎么形容呢?
你可曾見過那在曠野上野蠻生長的野草嗎?
迅猛而又無孔不入,這就是太平此刻的心情。曾經,她將這份深情都寄托在駙馬薛紹的身上,然而,隨著日月輪轉,年歲漸長,這份深情便不可避免的轉淡。
這真是一樁遺憾的事。
若是她只是生在尋常人家的普通富貴娘子,這一輩子,有一個像薛紹這般溫潤儒雅的伴侶,兩個人相伴相扶持,或許也就知足了。
然而,事實終究不是想象,現實也經不起假設。
生在帝王家的太平,到了這個歲數,早就脫離了年少時的稚氣,她不會為了那些虛無的幻想左右,也不會一味的相信那些甜美的謊言。
母親。
就是這個人,一手雕刻了她的性情。
太平很清楚,若是她只是普通的貴族女孩,便要容忍男人的三妻四妾,哪能像現在這般逍遙。
對于她來說,現在值得慶幸的是,薛紹絕對沒有能夠凌駕于自己的特權,他只能有她這一個妻子,而她不僅可以擁有富貴的生活,還可以肆無忌憚的和一茬又一茬的俊秀門客,吟風弄月。
以往,對于薛紹,太平始終還存有一份溫情。畢竟是年少時就開始的感情,若是他能容忍自己的風花雪月,他們的關系就還可以轉好。
然而,現在的太平已經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陳達開的死橫亙在兩人之間,她無法視而不見,也根本不會再試圖和薛紹恢復關系。
不同于張玄一他們這些毫不知情的局外人,對公主府中的情勢,太平看的還是很清楚的。
自從她看到了陳達開的尸體,她立刻就斷定,兇手一定就是薛紹。自從給自己充當門客,陳達開幾乎吃住都在公主府,很少離開。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平的掌握之下,此人一向謙和有禮,不是個狂妄之徒,在公主府中人緣極好。
怎么可能有什么仇家,更不至于會恨他恨到想要弄死他。這樣的前提下,會對他下毒手的,就只有薛紹。
有的時候,太平也很好奇,她不知道薛紹的腦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明明自己已經對他很冷淡,可他呢,好像還真的對她一片深情。
這真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若是條件允許,太平或許也可以不辜負他,但是,自從父皇陷入重病,她就漸漸有一種感覺,她和薛紹的關系是長不了了。
陳達開的死讓整個公主府都籠罩上了一股肅殺沉寂的感覺。
自從回到長安,太平幾乎就沒有一天是閑著的。不是在外驅馳游獵,就是在醴泉坊公主府聚會宴飲。
要說這陳達開的命運也是跟著公主,起起伏伏。
他原本是長安縣廨的一名書辦,后來被太平發掘,才跟著她一路前往了洛陽。
在洛陽的那幾個月,應該是陳達開人生中最幸福最逍遙的一段日子,然而,這樣的美好,竟然是轉瞬即逝的。
想必,就連達開自己都沒有想到。
自從回到長安,太平就正式宣布和駙馬薛紹分居,而陳達開呢,則是堂而皇之的和太平出雙入對。
原本,薛紹還可以對他們的行為稍稍容忍,當做視而不見。只要他還能和太平住在一起,就說明,在這個府里,他還是地位最高的男人。
可現在,搬到別館的薛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嫉妒之心,各種荒唐的行徑也是層出不窮。
不過,他敢下這樣的毒手嗎?
太平還是有些懷疑,以她對薛紹的了解,他是個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拿出來明說的人。
源于家學教育,他的個人修養非常的好,就算是有意見,看不慣達開,也不必非要動手殺人。
所以,事情的真相,還是要靠張玄一他們來解開。
選擇緝妖司而沒有選擇大理寺,也是太平的意見。這事,說起來也是公主府的一件丑事,沒有必要惹得滿城風雨。
大理寺是正式的刑名部門,里面的當差人員,算一算也有上百人,若是讓他們知道陳達開死于情殺,太平的面子還往哪里擺。
而緝妖司這些人則不同,據太平所知,近些日子,他們為了調查長安城的疑案,總是三人結成小隊,在城中四處奔走,和緝妖司內的人也沒有多少交往。
把案件交給他們,消息也不過是在幾人之間流轉,以張玄一那人的為人,恐怕也不會把這件事四處亂傳。
陳達開故去后,太平的身子也是很不爽利。不知是什么原因,終日怏怏不樂,身子也犯懶。
日頭很好,陽光也和暖,難得的好天氣,太平卻一點精神也沒有,婢女們將胡床搬到了場院里,太平斜斜的躺著,姿態慵懶。
經過幾天,氣憤的心情漸漸平復,雖說精神還是不濟,然而,可以相信,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可以徹底恢復正常了。
貼身婢女月雪,端著銀盤漸漸向太平靠近,近來,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婢女,情況有些異常。
話少了很多,表情也總是呆呆的,看她又怯生生的樣子,太平撇撇嘴唇。
這個丫頭,肯定是在大理寺說錯話了,要不然也不會變成這樣。
“公主,吃茶。”
她將茶盞放在太平身前的條案上,看著那昏黃棕黑的湯水,太平嫌惡的嘖嘖然。
“這又是什么啊?”
“真的是茶水?月雪,你可不能騙我。”
“是茶水,確實是茶水,奴婢怎么敢蒙騙公主殿下。”她直愣愣的等著太平,吞了口唾水。
太平也是奇了,這個月雪,白白在自己身邊伺候了這么多年,怎的什么本事也沒有生出來。
就連撒個謊都如此拙劣讓人不忍直視。就這點道行,到了那妖道的面前,還不得把公主府里的秘聞全都說了。
“顏色怎么這么怪?”太平端起茶盞,看著那顏色又聞了聞那氣味,不肯把它喝下去。
“哪里怪?”
“很正常啊!”月雪一陣尬笑,太平真是被她拙劣的演技逗笑了,不想輕易放過她,還想再逗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