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秋季,天氣的變化就越來越劇烈,仿佛是一天一變。蓬萊殿這邊,雖然武后已經松口恢復李顯的一應待遇,可仍然沒有解除對他的禁錮。
在這樣的情況下,內侍省那些見風使舵的貨,自然會看人下菜碟,很多時候哄弄哄弄就過去了。
天才剛亮,上官婉兒就偷偷趕到了這邊。近來武后已經多日不早朝,她也能有片刻清閑。
為了能讓李顯生活的更好些,她只得親自出馬,去內侍省查驗,看看這些刁奴,到底準備的怎么樣。
武后已經親自下了旨意,恢復廬陵王的一應待遇。
可這些刁奴是怎么做的?
不但沒有把供應都按照規矩恢復上去,還敷衍了事,就連冬天的袍服都缺了好幾件。
只有李顯一人的還算看得過去,可他的那些孩子,冬天的新衣衫可還都沒有著落呢。
她很是發了一頓脾氣,指揮著他們趕緊把東西都備辦齊了,趕緊送到了蓬萊殿。
忙活了一整天,卻卡在了殿門前。
這障礙她完全是沒有想到的。
那就是王妃韋氏。
上官婉兒拖著長長的裙擺,急火火的趕到這里,滿頭都是汗,一溜的小太監跟在她的身后,等著把東西都搬到殿里,卻沒成想,還沒扣響門扉,就看到了韋妃的身影。
那高大的、強壯的,堅毅的樣子,真是讓上官婉兒寒毛直豎。
對于韋氏,上官并不是懼怕她,而是懶得理她。
在現在這個非常時刻,她還是很感激她的,如果沒有韋氏的支持,懦弱李顯肯定堅持不了這么長時間。
不過,這并不等于她愿意跟她結成同盟,這個女人強悍而愚蠢,這是理智的人一眼就能看穿的。
也就是柔弱的顯還把她當成是寶貝,喜愛,尊重的不得了,只能說是什么鍋就要配什么蓋,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上官婉兒很明白,韋氏對她一直有敵意,把她當成是個入侵者,可上官卻無所謂。
面對李顯,她和她并不是競爭的關系,而是平等的關系,甚至于,現在的韋氏以后會在排位上高她一頭也無所謂。
韋氏守在宮門口,就這樣用憤怒的眼神,死死的瞪著上官。
嘖嘖,上官心中暗笑,這個女人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
難道,她看不出她是來幫忙的嗎!
“王妃,這是衣衫、木炭,天氣漸涼了,也該添些東西了。”她展開一個笑顏,保持著禮貌。
風度,這個東西一直都是韋氏欠缺的,她們兩個都心知肚明。
別看上官從小在掖庭長大,爹不疼娘不愛的,也沒有個良好的生活環境。可上官卻自帶一股與生俱來的華貴而自持的氣質,這個東西,在韋氏的身上就是看穿了眼睛,也找不到。
韋氏自幼父母雙全,卻沒有得到多好的教養,再加上李顯的懦弱,更加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
“內舍人日理萬機,怎的有空過來?”兩人站在殿門前,聲音都不大,殿內的李顯還躺在床上哎哎嘆氣,根本沒有起身,更加不可能聽到殿外的吵鬧。
“有空就來了,都是用得著的東西,王妃還請行個方便。”她壓著脾氣,已經做出了最好的表態。
韋氏瞥了一眼小太監們手上的東西,表情終于松動了。
“那還真是謝謝了。”
她閃了個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小太監們才排著隊的魚貫而入。
兩個女人之間的機鋒,他們怎能瞧不出來,不過是低下了頭,假裝不知道罷了。
總是把差事辦到位就結了。
人都來了,還帶來了不少好東西,總不能讓她轉頭就走,只能讓進來,就這樣一個簡單的舉動,都足夠讓韋氏怒火中燒。
沒辦法,天天幽禁在這蓬萊殿,連前面的花園都出不去,誰能不肝火旺盛呢。
本來就憋著一肚子的氣,情敵還巴巴的湊過來,怎能不讓她更動怒。
她可不像上官,可以端著臉,一直裝相。
“內舍人,請坐吧。”
侍女送上了茶水,上官柔柔的應和著。
“姐姐近來氣色好多了,這次我還帶來了燕窩銀耳等物,姐姐多吃一點,也好滋補一下。”
她打開幾個錦盒,將滋補的藥材都展現在韋氏的面前,就算是再刁鉆刻薄的女人,看到這些東西,也沒有不高興的。
韋氏也不能例外,當然,在笑納的同時,她也沒有給多少好臉色。這些東西要是武后賞賜的,她說不定還能發自內心的開懷。
可這些東西都是上官這個女人送來的,她是什么意思,韋氏動動腦子就能知道。
蔑視、施舍,她這是知道她處境不佳,故意給她點好東西,讓她感激她。
看看,我揮揮手就能拿到的東西,你卻再怎么掙扎也得不到,上官就是這個意思。
“婉兒來了?”
重重帷帳之中,李顯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聲音透著興奮和虛弱,韋氏蹭的站起來,帷帳掀起了一個角,李顯的袍服都沒有穿好。
韋氏頂著惡心,把他攙扶過來:“大王,你身子虛,躺著休息就好了,有臣妾應付內舍人。”
“殿下。”婉兒起身,柔柔的看著李顯。在內殿的時候,李顯就聽見了她們的談話,知道這些過冬的必備品都是婉兒送來的。
簡直感激的不得了,一口一個婉兒叫得歡,氣的韋氏差點七竅流血。
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見面,李顯怎能放過,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婉兒面前。
他勉強坐在胡床上,整個上身都陷在軟靠里,只走了這么幾步就喘的厲害。
幾天沒見,他臉色很不好,婉兒都快不認識他了。
老實說,李顯從來都不是個美男子,作為英俊的李治和美艷的武媚的兒子,他居然生就一副忠厚之相,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可就是這樣的人,仍然讓婉兒牽腸掛肚。
“婉兒,這些日子讓你費心了,你怎么樣,母后沒有為難你吧。”
“她可是妖婦眼前的紅人,怎么會為難?”
婉兒還沒張口,韋氏就從中攔截,這胡床是中間有桌的對坐型,一邊坐著李顯,一邊坐著婉兒,根本就沒有韋氏坐著的地方。
不過,韋氏從來都是一個斗志昂揚的女人,才不會被這樣的小事難住,在李顯異樣的注視之下,她吩咐人搬來一個花幾子,跟他們湊在一起,坦蕩極了。
別看她這副樣子,婉兒還真有點羨慕她。你瞧瞧,真是個敢想敢干的女人,什么心思都敢往外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