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絕大多數都是讀書出身,對這些字字畫畫有種天然的喜好。有些人臉上露出癡狂的神色,竟然當場用手指臨摹起那些字。
太祖卻不然,根本沒為蘇大家的字有絲毫動容,只是瞧著那副對聯,臉上毫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劉汝長的心思也沒在蘇大家的字上。
自朱從燦拿出那副對聯,他便心中一動,偷偷瞧向太祖,希望能看出什么來。見太祖臉上無悲無喜,便又看向皇太孫。
朱守文卻是一臉的淡然,也在瞧著紙上的字,手指還在空中指指點點,似乎也在臨摹蘇大家的字跡。
“便是這幅對聯,已露冀王反意。你祖孫二人倒是沉得住氣,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劉汝長暗道。
朱從燦見自己父王的對聯震撼全場,心中自然得意,臉上卻平靜依舊,不露分毫。
“難得你父有心。你回去告訴他,這對聯甚合朕意…”
太祖終于開口,淡淡的對朱從燦說道。
朱從燦大喜,連忙跪下謝恩。
這時太祖喝了一口茶,只有朱平安注意到,在低頭的那一瞬間,太祖眼中閃過一抹陰冷。
“日照龍鱗,照的是皇上,還是冀王你自己?你的這點小心思,別人瞧不透,皇上又怎么會看不出?”
朱平安暗暗一笑。
獻禮差不多到了最后,便只剩下劉汝長、安樂公二人未曾獻禮。
“老公爺,你的銀票呢?也是時候拿出來了…”
劉賀輕笑著,對安樂公說道。
剛才沒在正陽門外的王公們,聞言不禁一怔,“什么銀票?”
似乎看出了王公們的疑惑,劉賀跟著又笑著解釋道,“老公爺嫌帶著金銀麻煩,今年不同往日,改為銀票了…“
皇上壽誕,乃大喜之日,氣氛自然不似平日上朝那般嚴肅。眾臣聞言,曉得內情的,不禁又是一陣低笑。
“哼!要飯的便是要飯的,就算穿上錦袍玉帶,終究還是乞丐的行徑…”
禮部尚書陳布達心中暗諷道。
只是這話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畢竟全天下都知道,太祖便是乞丐出身。
“我說你這老小子,怎么兩手空空進宮呢?只是銀票雖然實在,可…可終歸是有些不妥…”
與老公爺相熟的王公們,心中想到。
“這老小子,怎么越老越不靠譜了?從古至今,也沒聽說壽禮給皇上送銀票的…”
承平老王爺也皺了皺眉頭。
就連坐在太祖身邊的朱守文,聞言也有些驚奇的望向朱平安父子,心道,“只怕又是這小安子在玩什么花樣。只是不要太出格了就好,要是皇爺爺不喜,未免有些糟糕。”
還是他了解朱平安,知道有他在,安樂公決然不會真的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來。
朱守文又偷瞄了太祖一眼,見他面上沒有什么不悅之色,也就略略放心。
其實太祖也在納悶。
往年朱忠抱著一堆金銀進宮賀壽,雖惹得眾臣嘲笑,于太祖來說,卻頗覺欣慰。因為只有他知道自己這個老伙計,沒念過書,又是苦底子出身,只以為金銀便是天下最好的東西。
今日他早就注意到了,老朱忠兩手空空,似乎什么都沒帶,心里早就在盤算,“難道這老小子有所長進,也給朕帶來些新奇物事?”
此時聽了劉賀的言語,不由得暗想,“你若是真的掏出一疊銀票,朕是夸你好呢,還是夸你好呢?”
便也看向了安樂公。
老公爺見所有人都瞧著自己,老臉不由得一紅,表情十分的尷尬,囁嚅著說道,“這個…,這個…”
半天也沒說出個什么,只是心中又暗暗怪起朱平安來。
朱平安卻是輕輕一笑,往外移了兩步,對劉賀說道,“我爹的賀禮非同一般,豈能如這些俗物一般,輕易拿出?待到吉時到來,劉公子自然能瞧見。”
眾人聞言,未免心中不喜,畢竟朱平安這的一句話,將他們都囊括在內。
陳布達更是毫不掩飾,面露憤憤之色,心道,“我們千辛萬苦弄來的奇珍異寶,到了你嘴里竟然成了俗物?不知道一個老乞丐,帶著你這個小乞丐,又能拿出什么稀罕的寶貝?”
“你有什么稀世珍寶要獻,還要看時辰?無非是拖延罷了。”
劉賀心道,眼中譏笑之意更濃,“既然老公爺有稀世珍寶留著壓軸,我也不與你搶,便先獻個丑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哄笑,心道,就這不靠譜的倆父子,能有什么寶貝?
安樂公雖心中有數朱平安要做什么,卻沒什么底氣。見眾人哄笑,臉色不由得更加尷尬。
劉賀也不再與安樂公父子糾纏,轉頭向自己的父親望了一眼。
劉汝長微微點頭,劉賀便走到太極大殿門口,輕呼了一聲,“抬上來…”
便有四個內侍,哼哧哼哧的抬著一件屏風般的物事來到大殿之中。
劉汝長領著劉賀,來到大殿正中,將那屏風上蓋著的一塊青布扯下。
“這是?”
太祖乍見此物,頓時眼中一亮。
“臣劉汝長,遍尋能工巧匠,終于不辱使命,制成這幅皇正全輿圖,進獻吾皇!”
“全輿圖?”
大殿中一陣驚呼。
就連一直穩坐龍顏的太祖,眼中也是亮光一閃,接著便站起身來。
一旁的朱守文會意,跟著站了起來,虛扶著皇祖父的右臂,緩緩的走下白玉階,來到那座屏風前面,細細觀看。
在古代,地圖乃是極其罕見的物事,便是打仗用的行軍圖,也是簡單潦草。一副江山全輿圖,要耗費無數的心血,還要有大量的專業人士,才能完成。
幾年前,太祖便讓劉汝長著手繪制全輿圖,他想親眼看看,自己腳下的這片江山,到底有多大。
只是此事實在不易,一直進展緩慢。
太祖以為,自己有生之年,是難以了卻這個心愿了,便也慢慢忘記了這件事。
沒想到,今日壽宴上,劉汝長卻將這幅地圖獻了上來。
殿中眾臣也圍了過來,卻和太祖太孫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不敢靠的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