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綱回到府中,排起依仗,一行幾十人往前門大街安樂公府而去。
兩府相距不遠,約莫兩刻鐘的時間,便來到安樂公府的大門口。
看著朱漆大門頂上燙金的“安樂公府”四字大字,李天綱忽然有些忐忑,心想自己是不是來的冒失了些。
不過事已至此,也不好再打退堂鼓,要不然未免會在這京城里傳為笑話。
雖然是來問罪的,但對方畢竟是一位公爵,朝廷的超品大員,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總不能直接上前砸門。
李天綱的親隨拿著名片,咚咚咚地敲響了那扇朱漆大門。
敲了半天,朱漆大門毫無動靜。
那隨從正在焦躁的時候,旁邊的一扇耳門開了一道小縫,里面探出個腦袋,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敲什么,敲什么,不知道我家公爺除了初一十五,是不見客的嗎?”
李天綱的隨從雖然心中極為不爽,卻哪敢表露出來,耐著性子,陪著笑,“這位大哥,煩請通稟老公爺一聲,說是江南巡撫李大人求見。”
說完,將手中的名片遞了過去,名片下還夾著二兩銀子。
見名片上確實寫著署理江南巡撫李天綱的字樣,又掂了掂那錠銀子,“你在這里等著”,轉身便進了府里,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公府院內,朱平安與安樂公在半靠在兩張躺椅上,一邊吃著剛送進府的秋葡萄,一邊閑聊。
“爹,你看,打了小的,老的找上門來了。怎么辦?”
聽下人來報,說是江南巡撫求見,朱平安頓時知道,肯定是為了李侗被打一事而來。
“不見,不見,哪個有功夫去見這等閑人?”安樂公剛好吃到一個酸葡萄,酸的齜牙咧嘴,有些不耐煩的對那下人說道。
“爹,人家畢竟是個二品的巡撫,不見不好吧?”朱平安悠閑地丟了一顆葡萄在嘴里。
“二品巡撫?很跩嗎?你別看咱這公府不大,可在這大正朝,除了皇上太孫,就算是承平王那老不死的,想要進府也得看你老爹我的心情。”安樂公一臉的不屑。
一大群人持槍帶棒的在公府門前圍了半天,自然迎來了一大幫觀眾。
居然有人敢堵安樂公的門,這是大正朝開國以來未有的盛事,一傳十,十傳百,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前門大街便被圍的水泄不通。
“二狗子,你給老子把這位子占好了,我回家去叫你娘,她最愛瞧熱鬧,今兒這熱鬧只怕一輩子都難得瞧見一回…”一個閑漢匆匆擠出人群,還不忘對兒子吩咐道。
“瓜子、花生、茶葉蛋了嗷……,我說這位,勞駕腳讓讓…”還有小販乘機做起了買賣。
“我家公爺說了,今日不見客,你們回去吧。”
李天綱隨從又等了半天,公府耳門才又開了一條小縫,那門人將名片遞還了出來,二兩銀子自然不見了。
李天綱坐在轎中,聽了下人的回報,不由大怒,心道我先禮后兵,也算是給足面子了,誰知道那朱忠居然如此不識抬舉?
掀起轎簾,看著圍觀的人群,李天綱知道今日已成騎虎之勢。
自己擺足架勢而來,居然連公府的大門都進不了,如是就此打道回府,只怕一日之內就會成為整個京都城的笑柄。要是傳回江南,自己的這個巡撫還有什么臉面做下去?
片刻之間,李天綱將心一橫,“今日之事,一定要挽回顏面。”
主意已定,李天綱便踱下轎來,整了整衣冠,拾階而上,來到公府的朱漆大門前。
旁邊的隨從會意,跟著李天綱站定,大聲喊道,“署理江南巡撫李天綱,拜見老公爺!”
那聲音極大,府里府外都傳遍了,
朱平安與安樂公自然聽得見。
可是過了半晌,府中依然沒有動靜。
李天綱一示意,那隨從又扯開嗓子叫了起來。
如此三五遍,那扇耳門終于又開了,朱平安的書童來福走了出來。
“見過李大人。”來福對李天綱微微躬身,“李大人久不在京城,恐怕不曉得我家公爺的規矩。他既然說了不見客,便是不見客,就算大人在這里喊上一天,他還是不見的。”
“你去轉告老公爺,今日本官前來,只為犬子被朱平安無故打傷一事。若是公爺不給個說法,本官是不會走的。”事到如今,李天綱已經決定撕破臉皮,言語中也不再客氣。
“公爺說了不見便是不見,小人可不敢去回。李大人若是愛等,便在這里等著吧。”來福說完,又向李天綱微微躬身,轉身便要進府。
“打人兇手就在府里,公爺若是不開門,我們可要自己進府尋上一尋了。”這時,李天綱的一名親軍統領大叫道。
那些軍士們也跟著鼓噪起來。
“哦?李大人這是要硬闖公府了?”聞言,來福轉過身,平靜的問道。
“本撫的這些手下,看著犬子長大,如今他無故被打,這些人自然憤怒難耐。今日公爺如不給個說法,本官恐怕也難以彈壓的住。”李天綱面無表情。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事情鬧大了,就算是鬧到御前,這道理總還是在自己這一邊的。
“看來公府的大門,今日是非開不可了?”來福似乎有些退卻。
“本撫只不過要見上公爺一見,為犬子討個說法。”
“唉…大人,我說你這是何苦呢?”來福嘆了口氣,“大人,您請看這個。”
“這是什么東西,莫不成你在調笑本官?”李天綱大怒。他沒想到,公府里的一個下人,居然也敢如此無禮。
來福看向自己指給李天綱看的那件物事,也是一呆,隨即對府中喊道,“我說花嬸,老爺說過多少次了,這里不能晾抹布。”
在朱漆大門的旁邊,立著一塊三尺來高的碑狀物事,上面橫七豎八的搭著很多抹布,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東西。
來福上前,將那些抹布隨手扯下,又取下一塊黃黑色的封罩,“大人,你看看這個,再看還要不要闖府。”
“哼,今日不管你弄什么玄虛,本官定要…”,李天綱話未說完,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怔在原地。
“這是?”李天綱額頭開始出汗。
“正是。”來福平靜的答道。
李天綱聞言,趕緊正衣冠帶袍,在那塊碑前端正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顆響頭。
站在階下的親兵隊伍見自家大人如此,都傻了。再向前一看,那碑上赫然刻著“欽賜安樂公府,如朕行在”兩行大字。
李天綱為官已久,自然看得出這字是太祖的手筆。特別是“朕”字的那一撇一捺,帶著無窮的殺伐之意,太祖當年縱橫天下的霸氣盡然顯露。
“李大人,如今還要進府不?”來福躬身問道。
如朕行在,便是皇上住的地方,硬闖就是造反。就算給李天綱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李天綱不發一言,對那塊碑又是一躬身,然后便轉身回轎,帶著儀仗迅速的離開。
“都散了,都散了,我家少爺說了,再圍在這里看,他要出來收票錢了。”
人群聞言,頓時做鳥獸散。
聽來福回報,朱平安把最后一顆葡萄丟進嘴里,將躺椅搖了兩搖,微微嘆了口氣,“本侯爺一直告誡自己,要低調做人,唉…,奈何實力不允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