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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一)

  “你們是打算明天早上走還是明天下午走?”

  “當然是早上,越快回去越好。”

  “好吧,之后我跟一號說說。”

  “嗯,拜托你了。”

  特維莉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好了,公事談完了,現在來談談私事吧。”

  “今晚我來照顧真娜,我走了之后,川翼,你來照顧,山東這家伙沒心沒肺的,不知道怎么照顧人。”

  “可以。”

  “真娜昏迷期間是沒辦法自己吃東西的,所以到時候你要自己想辦法。”

  “還有,你照顧真娜時要注意觀察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如果太痛苦的話,你可以給她喝一點治療藥劑。”

  黃武博從風衣夾層中取出了他的治療藥劑。

  “我的傷回去治,當下不需要喝治療藥劑,特維莉把她的那瓶給你喝了,所以這是我們這些人的最后一瓶。”

  黃武博將治療藥劑放在桌上。

  我沒急著拿,只是看著黃武博說:

  “沒事,之后我讓爾恩再送幾瓶過來。”

  “那樣更好。”

  黃武博看了眼山東,山東有氣無力的對我說:

  “之后我跟著你,你到哪我就到哪,我不會亂跑。”

  “跟著我干嗎?你沒事做就在旅社里呆啊。”

  “只在旅社里呆太無聊,走遠了我會迷路。”

  我有些無語。

  好嫌棄這個人啊怎么辦?

  黃武博笑笑道:

  “沒事,你就當他是個透明人,反正之前真娜不就讓他當了一回透明人嘛。”

  對哦,還有這茬。

  我對山東嚴肅說道:

  “你可以跟著我,但是你得聽我話,能不能做到?”

  山東默默點頭。

  特維莉喝了口茶。

  “本來還想再去一次海邊,今晚上這場戰斗直接打亂了我的計劃。”

  “之前聽川翼說了那么多,我心中已經很高看格薩斯了,沒想到那格薩斯的真實戰力居然比我心中所想的戰力還要恐怖,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恢復能力這么強的魔物。”

  “要是沒有真娜出劍牽制格薩斯出拳,我們幾個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好說。”

  黃武博點頭贊同。

  “真娜的分身不是實體,所以她才能夠承受住格薩斯的恐怖拳風,換做是我們,我們肯定沒有辦法那么完美地牽制住格薩斯,說不定還得一個人連累所有人。”

  “可惜沒有戰斗記錄,不然這場戰斗光是拿影像出來分析也能夠從中得到許多的戰斗經驗。”

  “嗯,是挺可惜的,有的話回去給那些家伙上上課也不是不行。”

  一號有戰斗錄像的事目前就我知道,司文不去說他,要不要分享給他們?

  其實我是不太樂意傳播格薩斯的消息的,畢竟格薩斯那么恐怖,隨便放出去感覺就像是在傳播恐慌一樣。

  怕人們對魔物越來越恐懼,最后情緒扭轉為憎惡。

  我吸收過孛虎的記憶,知道有些人類在對待魔物時會變得何等殘忍。

  為惡的魔物要討伐掉,但是那些被變成魔物卻依然想要做人的魔物呢?

  格薩斯雖然劣跡斑斑,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它至少沒殺人不是?

  跟我聊天的時候,他也并沒有像一些魔物那樣不講理,還特地約定時間跟我在晚上戰斗。

  他有自己的意識,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要不把魔物當人看,除非魔物自己覺得自己不是人。

  想了許多,還是決定不跟黃武博他們說今晚戰斗錄像的事。

  “對了,特維莉小姐,你當時是怎么跑到格薩斯上方的?我跟著真娜一直在旁邊觀戰卻沒有任何察覺,真娜也說不知道你在哪,最后那一下是你事先與真娜約好的嗎?”

  這是我今晚上戰斗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

  如果真娜是事先就跟特維莉說好,那么她干嗎要瞞著我說不知道特維莉在哪?

  特維莉捂嘴而笑。

  “你們在跟格薩斯纏斗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空中蓄力了,我比你們兩個還要清楚戰場。”

  特維莉放下手,難得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格薩斯是真的很可怕,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最后對我的那個提問,也是我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既然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天上,那么他為什么不出手,還特意等我蓄力完成,接下我那一劍。”

  黃武博微微點頭。

  “說實話,如果不是格薩斯突然抬頭,我也不會知道你在上面。”

  山東在一旁淡淡道:

  “今晚的戰斗,不舒服,各種意義上的。”

  特維莉用纖細的食指敲了敲桌面。

  “贏是贏了,不過我回頭去想總覺得對方沒有用盡全力,他愿意跟我們在沙灘上打不跑就是一次讓步,在戰中都他好像都還游刃有余......”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我不愿他們在走之前還在想格薩斯的事,所以就沒有由著他們繼續拓展話題。

  “沒事,反正誰都想不到格薩斯在想什么,就像他對我,特意挑了晚上時間跟我打,這根本不是普通魔物能干出來的事,我們不需要去揣測格薩斯的想法,就算他真的有保留,那又怎樣,完成任務就行了嘛。你們過來不就是為了幫我討伐格薩斯嗎?我這邊任務都完成了,還擔心什么。”

  “說的也是。”

  特維莉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那今天就先這樣吧,川翼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沒了。”

  “好,那散會。”

  特維莉站起身來趕人。

  “接下來這里是女生房間,你們幾個男的都給我出去。”

  被趕出房間后,三個男人站在房門前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山東冷聲說道:

  “我先去睡覺了。”

  山東走后,黃武博用肘部輕輕撞了一下我的胸口。

  “別太自責。”

  說完這句話后,黃武博也走了。

  我等到黃武博消失在走廊里之后才開始動身。

  不是回自己房間,而是下樓去找一號。

  現在已經很晚了,坐在柜臺后的老板小哥都打起了瞌睡。

  我抬手示意老板小哥不用起身,于是老板小哥就坐在柜臺后笑問我:

  “川翼先生,您這次又是要去做什么?”

  “去和我的司機商量事情。”

  老板小哥知道我口中的司機是城管機器人,所以他只是笑笑說:

  “早點回來,川翼先生。”

  我對他點了點頭。

  出旅社,來到旅社車庫。

  在車里閉目休息的一號睜開雙眼,他轉過頭來跟我打招呼:

  “您好,川翼先生,有什么事嗎?”

  我沒有在車外跟他說話,我繞到一側,坐進了副駕駛位里。

  “你身上的戰斗影像,放出來看看。”

  一號沒有問為什么,他關閉車窗,直接在車內播放了今晚戰斗的小型投影。

  “可以調節速度嗎?”

  “可以的,川翼先生。”

  我讓一號快速放完了今晚上戰斗的留存影像。

  不得不說,以拍攝視角來看,我看到了許多我當時在沙灘那邊沒看到的東西。

  比如山東是怎么爬起來,再怎么往格薩斯這邊沖的。

  再比如特維莉當時是怎么不見的。

  特維莉消失的方法很奇特,就算能再觀看我也看不出來是什么手法。

  空氣中就像是多了一條人看不見的飄蕩絲綢,絲綢每飄到特維莉身邊一下,特維莉的身體便消失一分。

  整體消失的過程其實十秒不到。

  “這份錄像能給我嗎?”

  “只要川翼先生需要的話,當然能。”

  一號關閉投影,然后伸直左手,他的手臂自行打開,讓我看到了一些里面的精密部件。

  “正在生成磁盤......”

  部件開始運轉,不一會兒,一張小小的圓形卡片從一個有凹槽的部件中緩緩升出。

  一號取下卡片,手臂開始自行關閉,他收回左手,右手捏著那張卡片遞給了我。

  “川翼先生,這就是今晚戰斗的拷貝錄像了,這張磁盤可以被您們組織里的通訊儀器讀取播放。”

  我伸手接過磁盤,然后取出十五型向一號問道:

  “怎么操作?”

  “先啟動,之后把磁盤貼在通訊儀器上,通訊儀器會有反應。”

  我照做之后,十五型的菜單彈出一個窗口。

  “檢測到有影像磁盤可以讀取,是否讀取?”

  “這里點了是之后通訊儀器就會開始投放影像,您可以在儀器菜單中調節投放大小以及投放速度。”

  照做之后,十五型果然跟一號所說的那樣開始投放影像。

  知道操作流程了,我也沒有再浪費時間去觀看。

  關閉十五型,我把磁盤放進了風衣夾層。

  之后再把它收進時間儀器里,這樣才不擔心會掉,在其他人面前我還是盡量不使用這個。

  “一號,你為什么對我們組織的通訊儀器這么了解?”

  “司文先生把這些數據存進了我的數據庫,所以我才會知道這些。”

  “嗯。”

  “還有件事想拜托你。”

  “川翼先生您盡管說,我一定會盡力去完成的。”

  “我想拜托你明天送人回格邦。”

  “是川翼先生的朋友們要回去了嗎?”

  “是的。”

  “這么說這座小鎮的事已經解決了?還需要我做什么嗎?”

  “還沒有徹底解決,你送他們回去之后要盡快回來,我需要你的力量。”

  “既然川翼先生都這么說了,我當然義不容辭,我送完川翼先生的朋友們回去就會馬上趕回來。”

  “有勞你了。”

  跟一號聊完后,我回到自己房間,把磁盤收進了時間儀器里,然后脫下身上的衣物丟進洗衣機,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壓力山大啊。

  今晚上真娜他們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已經是非人水準了,很難想象比他們還要強無數倍的神女會是什么實力。

  系統的變化讓我失去了快速變強的可能。

  身為魔法師,我現在還只學了個皮毛,根本沒辦法用魔法搗鼓出來多大動靜。

  空間系魔法框架不算,這個我還不熟。

  如果我真的要去面對神女,我要憑什么東西站在她們面前?

  憑一身武力?

  以前或許可以,現在就算了。

  說到底,對方會不會讓我這個平庸至極的愚人族人見到她們。

  我見到她們之后又要說什么?

  之前只是純粹想去為白板這類人鳴不平,現在仔細想想,神女在人間難道這類悲歡離合沒少看嗎?

  她們冷眼旁觀不作為,我又能以什么樣的方式讓她們放棄旁觀?

  假設我真的有能夠打倒她們的能力,對方寧死不屈我又能拿她們怎樣?

  就算神女不在,人類會變成魔物的這件事,也沒有誰能夠保證說不會再發生。

  突然對自己一直以來的目標產生動搖。

  “神女,我朋友的父親變成魔物殺害了我朋友的母親,你知不知道我朋友是個什么心情?”

  “你又知不知道他最后也變成了魔物?”

  “如果這些你都知道的話,為什么不為這個世界做出一點點改變?”

  “如果這些你都不知道的話,現在你知道了,你能不能為這個世界做出一點點改變?”

  “能不能講點道理?這個世界不壞的。”

  “只要你們愿意,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做出改變,你們才是這個世界的最高統治者。”

  “這種話,我一個外來人說不合適,況且,我相信我絕對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

  “為什么要視而不見呢。”

  熱血消退之后給大腦留下的東西只有思考。

  “我要是面問那些神女這個問題,她們會不會給出答案。”

  “如果答案是無可奈何,那么我去向她們問話本身是不是就是一件錯事?”

  “那樣跟在對方的心口上插刀子沒什么兩樣吧。”

  “當自己清楚自己無力去做某件事時,選擇不做,事后被別人問為什么不去做,這種時候,我也有啊。”

  “如果對方給出的答案是謊言,我又該如何做,我如何去判斷對方所說的東西是否屬實。”

  “人力終有窮盡時,古人誠不欺我。”

  想得多,做的少,也不行。

  真要去驗證這些話語,還是得與神女面對面。

  “為此,我需要前進的勇氣、信念、以及能力。”

  “勇氣我有,信念最近有些動搖,至于能力...馬馬虎虎。”

  “放棄是簡單的。”

  “如果我想放棄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放棄。先去辭守護者組織的工作,跟爾恩他們撇清關系,再換座城市,重新開始。我始終是外人,這個世界的好壞與我無關,當個冷眼看客很容易。”

  “接下來生活步入正軌,該體驗這個世界精彩的地方就去體驗,這個世界科技樹這么奇葩,還有很多新鮮東西等著我去發現。”

  “這樣的生活其實一點也不壞,并且還挺好的。”

  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不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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