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孔孟的想法，是讓母親在醫院多住幾天的。
可家里現在一團糟，孔母哪有這個心情？
所以等孔孟一回病房，她就堅持著要回家。
知道了母親的心結，孔孟也沒有阻勸。
孔仁開著輛七成新的五菱面包停在門口，這車是種紫葡萄那年孔父買的，已算是孔家人的標志。
小心將母親扶上車，孔仁一踩油門，一家三口便如箭一樣飛向孔家村。
孔家村到尉縣的直線距離是23公里，據說曾是圣人游學到中州時的居所，但真實性還有待考察。
它最大的特點是偏僻，全村只有一條鄉道和外界聯系。
孔孟的家就在鄉道邊上，三層棕色小洋樓看起來格外醒目。
盡管過去這么久，孔孟依舊記得這樓蓋成的那一刻，孔父臉上的驕傲。
這是孔家村第一棟超過三層的復式建筑！
但現在孔孟卻是眉頭一皺，因為他家大門前那口LED燈竟是滅的。
這就太奇怪了。
因為地勢偏僻，孔家村晚上并沒有路燈，大家若下地干活回來較遲，路上就很不方便。
孔父在房子建成后，特意花幾百大元讓孔孟從中州捎回一口100瓦的LED白熾燈。
此燈一出，直接就照亮半個村子，孔父同時承諾此燈半夜12點前不會熄滅，獲得村里人的一致好評。
難道父親一直不在家？
下車，推門，入眼一片黑暗，陰沉的氣氛給人以無盡的壓抑。
伸手按開電燈開關，院子瞬間變亮。
孔孟卻是一愣。
只見臺階上，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正大口大口的抽著煙，不是孔父又是誰？
看到父親的第一眼，孔孟鼻子不禁一酸，對方原本烏黑的頭發竟然白了大半，臉上的堅強樂觀也消失不見，現在只有頹廢。
見到是大兒子，孔父明顯一呆，不過很快他就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
“爸…”
孔孟剛要說點什么，身后母親氣憤的大嗓門就響起來，“我說你這老東西不去葡萄地守著，傻坐在這弄啥嘞？”
孔母暈倒，孔孟卻沒在醫院看到父親，不是老頭不關心妻子，而是一家人都放心不下那片葡萄地。
紫葡萄剛種那年，因為果品罕見，很多村民趁孔家人不在，經常跑他家地里順幾串嘗鮮。
一兩串看著很少，可架不住人多啊！
據孔母估計，單這一項，就給自家造成至少5000元的損失。
也是從那時起，孔父就有個習慣，每到紫葡萄成熟季節，哪怕天塌下來，他都會騎著車日夜不停在地頭巡視。
又抽了口煙，孔父苦笑：“這不是剛回來嘛…而且現在巡不巡視的區別基本不大，今年家家戶戶都種了葡萄，自家都吃不完，又怎么可能惦記咱家的東西？”
“那你也不能傻坐在這，院子掃了沒？做飯不會嗎，也不看看都幾點了？”無論何時，孔母都能占著道理。
孔父嘆了口氣，起身慢慢朝廚房走去。
孔孟見狀，讓弟弟扶母親回屋休息，自己則跟上去幫忙。
孔父年輕時當過廚師，廚藝十分不錯，很快就燒出兩菜一湯，肉絲松軟、青菜翠綠，看著十分誘人。
可惜不管菜做的再成功，孔父臉上也沒露出半點喜色。
短暫的沉默，他忽然問兒子：“聽你弟說你能解決葡萄酒的釀制問題和資金缺口？”
顯然此事孔仁已和父親通過電話。
孔孟忙信誓旦旦保證：“您老盡管放心，給我兩天時間，我保證錢準時到位。”
孔父卻不像孔仁那么好糊弄：“還是先說說你準備怎么解決技術問題吧。”
孔孟淡淡一笑：“爸，葡萄酒的釀制技術，對不懂的人來說可能很難，但只要知道它的發酵原理，比種葡萄簡單多了。
只要將清洗干凈的葡萄放入滅菌發酵罐，經過有氧和無氧發酵，再蒸餾、勾兌、提香…”
孔父揮手打斷：“行了，你爹又不傻，這些我當然知道，不要覺得自己多讀幾年書就什么都懂，葡萄釀酒若真那么容易，我還需要發愁？”
孔孟神色不變：“爸，你這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如那個甲醇超標的問題。
葡萄發酵產生酒精的過程，其細胞壁中的果膠也會在果膠酶的作用下分解生成極少量的甲醇。
如果自用，這些極少量甲醇是不會對人體產生危害的，但想進行工業生產，就必須蒸餾提純。
但這樣一來，酒液中的甲醇就會在蒸餾器中富集，如果不及時處理，真酒轉眼就會變成毒酒。”
孔父卻是不信：“你爹讀書少你可別騙我，咱們村狗蛋開的也是酒廠，為什么他釀的酒就沒那什么醇的超標問題？”
“爸，狗蛋酒廠開這么多年，你什么時候見他買過半斤葡萄？”
孔孟耐心解釋：“他生產的葡萄酒全是用高純度酒精和香精勾兌出來的，當然不含甲醇。”
“酒精兌的？”孔父有些懵，接著他將鍋鏟直接扔案板上，起身朝門外走去。
孔孟忙問：“您老去哪？”
孔父憤憤：“他娘的，酒精兌的破玩意都能合格，老子用葡萄釀的真酒為什么不行？老子找那幫食品監督局的孫子評理去！”
孔孟忙拉住父親：“爸，狗蛋賣的葡萄酒怎么來的大家都知道，所以這些年一直半死不活。咱家的酒用的是真葡萄，只要除去多余甲醇，生意絕對能比他好十倍！”
孔父半信半疑：“你真有辦法將甲醇除干凈？”
孔孟自信道：“當然，葡萄酒的制作原理雖然簡單，但真正釀制起來卻有很多講究。
比如如何選果，果肉如何清洗，如何滅菌接種，發酵時溫度怎么控制，什么時候加糖，糖加多少，每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影響酒液質量和最終口感。
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加糖的比例，若控制在10∶1，釀出來的就是干紅，低于這個數的酒因為發酵不充分，會出現難喝的苦味，高于這個數就會發甜。
而加糖時也不能一次性加完，最好是發酵1~2天時先加1/20，3~4天后再加剩余的1/20。
還有就是充氧，大多數人認為，葡萄在無氧發酵中絕對不能見氧氣，卻不知此時若沖入微量的氧，不僅能縮短發酵時間，還能提高酒香…”
見兒子一句一句說的頭頭是道，孔父不由有些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