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許志良和寧春陽約定的最后一天,正好趕上莫七彩放月假。
九九年的時候,在BB機還是主流通訊工具的安城,放假,就意味著戀人之間的分離。
沒有手機,沒有QQ,也沒有微信。
如果想見面,總要發揮些聰明才智的。
比如...
“媳婦兒,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約定個暗號?比如我學狗叫?或者學鳥叫?”莫七彩家樓下,許志良拉著莫七彩的小手說道。
莫七彩有些無奈地笑道:“我家住七樓。”
“我帶個喇叭嘛。”許志良嘿嘿笑道。
莫七彩尋思了一會兒,說道:“只有兩天半的假期,不用這么復雜。我們約定個時間和地點,到時我想辦法出來。”
許志良點了點頭,說道:“好啊,那就周日吧,周六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春城處理點事情。”
莫七彩恩了一聲,說道:“那就周日下午兩點,在新華書店,我剛好要買兩本書。”
“下午我就不回家了,晚上直接去學校。”
“好。”
許志良為莫七彩打開車門,等她下車后,又幫她緊了緊圍脖,笑著說道:“那周日見。”
“周日見。”
下午許志良也沒什么事兒,回家拿了兩件換洗衣服,找了個澡堂子把自己洗涮干凈之后,又找了個洗車房把自己的破捷達也刷了一遍。
干凈多了。
許志良心想。
下午也沒什么事兒,許志良突然想到華強的老爸,索性買了點兒熟食、涼菜和白酒,直接開車到華強家里。
門沒鎖,人卻不在家。
橫豎也沒什么值得偷的東西。
許志良知道華強爸肯定又出去耍錢了,看著凌亂的屋子,他微微嘆了口氣,擼起袖子收拾起來。
該扔的扔,該倒的倒,該擦的擦,臟衣服也歸攏到一起,回頭想辦法讓華強他女人來洗吧。
窗戶上也沒有像別人家一樣蒙一層塑料布保暖,可見華強爸的生活邋遢到了什么地步。
不過倒也剛好方便了許志良。
他直接把窗戶推開,門也打開,讓屋子里怪怪的味道散散。
又把地拖了,這屋子里才有點兒樣子。
院子里只有點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剩下的苞米瓤子,連煤都沒買。
“這還不得凍出毛病來!”許志良微微皺了皺眉。
他先就著院子里剩的苞米瓤子把爐子點著,這東西燒的快,卻沒有煤抗燒,溫度也差一些。
趁著爐子里的苞米瓤子燒著的時候,許志良準備出門給牛亮打個電話,讓他聯系賣煤的,給華強家送兩噸煤過來。
人還沒出門,就聽見門外有人破口大罵:“哪個狗娘養的,偷東西偷到老子家來了?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華大力是什么人物!”
“屋里的,給老子滾出來!”
許志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擱十年前,恐怕您直接就拎著斧子進來了,哪還會站在院子里說這些外強中干的狠話。
他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走出去笑道:“叔,您看我是誰養的?”
華大力還在院子里罵罵咧咧,冷不丁一見許志良站在門口,下句話頓時噎了回去。
“怎么是你小子!我還以為進賊了呢!”華大力干笑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又去耍錢了?贏了輸了?”許志良問道。
看他那一臉晦氣,許志良就知道結果。
果然,華大力嗨了一聲,說道:“今天運氣不好,帶去八十多塊錢,輸了個干干凈凈!”
“不過我后幾把牌已經轉運了,這不趕緊回來取錢翻本。過了這個勁兒,運氣就跑了。”
華大力一邊說,一邊往屋里走去,在衣柜里面又翻出幾十塊錢來,然后說道:“你小子今天來有啥事?我以為你和強子那個犢子一樣,不愿意理我這個老頭子呢!”
許志良抓住華大力的手,說道:“叔,您說啥話呢。我今天可是特意買了酒菜來看你的。”
“再說,您比我爸也沒大兩歲,離老頭子還遠著呢。”
“聽我的,今天背,就不去玩兒了。咱爺倆喝點兒。”
華大力面露猶豫之色,輕聲道:“都跟人家說好了,人家還在等我呢。”
許志良笑道:“聽我的,叔。改天再去。”
看著許志良臉上溫和卻又仿佛不容置疑的微笑,華大力點了點頭。
他看著打開的窗戶,說道:“這孩子,咋把窗戶啥的都打開了,暖氣萬一凍裂了咋辦。”
“我爐子里燒著火呢,您就放心吧。”
“剛才開窗戶也是為了通風,您這日子過的...也太對付了。”
華大力把炕桌放上,又從廚房里拿出來碗筷酒杯,聽見許志良的嘮叨,笑著說道:“行了,你叔我一個人,有飯吃有酒喝還有個窩睡覺,就夠了。”
“趕緊把窗戶關了,上炕吧。”
華大力在炕頭坐好,挪了兩下屁股,舒服地感嘆道:“真熱乎啊...”
許志良也不知道他是屁股熱乎,還是心熱乎。
把窗戶都關好,又摸了摸暖氣,確認溫度已經上來之后,才一屁股坐到華大力對面。
華大力早把許志良買的熟食和涼菜放在了桌上,也沒用盤子,把裝菜的塑料袋打開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省得刷盤子。
許志良擰開白酒,給華大力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兩人無話,舉杯,輕碰一下,一飲而盡。
華大力手里拎著塊兒豬手,一邊啃一邊說道:“打小我就喜歡你這小子,你家搬走得有十來年了吧?”
許志良點了點頭,說道:“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搬走的。”
華大力用舌頭剔了剔牙縫,把塞進牙縫里面的肉絲剔出來,吧嗒兩下之后又咽了下去。
“一晃啊,都這么多年了。我還記得以前一到夏天,我就和你爸他們幾個人在胡同口推牌九。你媽在家做好了飯,你小子就跑過來叫你爸回家。”
“你張大爺那老小子不正經,跟你說,別人問你爸干啥去了,你就說跑皮去了。”
“你個傻小子就真聽話,別人問你,你還就真說你爸跑皮去了。給我們幾個笑的呀!”
“現在知道跑皮啥意思不?”
許志良給華大力杯中倒滿酒,笑道:“知道。”
華大力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邊喝酒,一邊和許志良說著往事。
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說,許志良在聽。
他太想有個人能陪他喝喝酒說說話了。
華強因為他媽媽去世的原因和他父子倆變成了仇人,良爸他們一幫老哥們搬走的搬走,沒搬走的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至于那些一起耍錢的狐朋狗友?
嘿,他華大力真不屑于和他們喝酒。
他們不配!
老子自己喝多好!
一瓶白酒見底,大部分都進了華大力的肚子。
他嚷嚷著還要再去買酒,卻被許志良攔下了。
“叔,我跟我爸也說的一樣的話,酒這個東西,要適量。一頓喝一斤不是能耐,喝到一百歲才是能耐。”
他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跟華大力說話。
“現在強子跟我干,您也不用擔心,將來我總會讓他有個好的出路的。”
“我虧不了他!”
收拾完桌子,把華大力塞進被窩里,許志良繼續說道:“華強后面我也會說他,不管以前怎么樣,現在您日子過成這樣,他當兒子的,有錯!”
“您吶,與其這么醉生夢死,不如好好把身體養好。”
“再過兩年,我的生意走上正軌了,估計華強也可以結婚了。”
“到時候給你生個大胖孫子,那日子他不美么?不比你天天喝酒耍錢快樂多了?”
“...”
華大力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打起了呼嚕,睡夢中含糊不清地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于夢清。
那是華強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