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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下一個是誰?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一,早上九點三十分。

  多摩中央警察署貼著寫有“多摩川持槍殺人事件特別搜查本部”的告示紙的最大會議室。

  后藤田正樹就坐在會議室最前方的靠里的位置,用充滿疲憊的目光追逐著從自己口中吐出來的煙霧,看著它們一路往上飄到房頂然后又消散在空氣中。

  從確認巖崎秀一死亡到現在已經十多個小時了,在這段時間內,上百名警察以死亡現場為中心進行了搜查工作,最后終于通過赤羽橋站的監控視頻才確定了嫌疑人巖崎政昭在這里坐上了大江戶線的地鐵。

  然后搜查工作就在這里陷入中斷了,乘坐大江戶線在麻布十番站可以換乘千代田線,在六本木站可以換乘日比谷線,在青山一丁目站可以換乘半藏門線和有樂町線,如果巖崎政昭選擇多次換乘,那對于搜查工作來講簡直就是災難,因為東京地鐵的日均人流量在六百萬以上。

  也就是說,對于嫌疑人巖崎政昭的搜查工作暫時陷入到了死胡同中。

  所以目前整個會議室內雖然說是坐滿了人,但是沒有人開口說話,整個會議室的氣氛相當的壓抑。

  “不要胡亂猜測!”

  “請你們以我們警方通報的消息為準!”

  內村部長在中圓參事官,日下治夫等人的護送下擠過記者包圍,站在會議室門口向著記者大吼道。

  案件的壓力讓對媒體一向友善的內村部長都有些失態,很難得的對著記者們發飆了,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誰也不敢確定不會再有人死亡。

  隨著會議室的大門被關上,記者嘈雜的聲音通通都被隔離開來。

  “那么搜查會議正式開始!起立,敬禮!”

  由于案情的嚴重性,這次包括鑒定課在內,搜查一課凡是沒有搜查任務在身的警員都被召集過來了。

  刑事部內村部長坐在臺中間,中圓參事官和日下治夫分別坐在兩邊,整個搜查會議由搜查一課管理官川北浩二警部來主持。

  “首先,先請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三澄班的三澄美琴法醫來報告一下司法解剖的結果。”

  一位穿著一身黑色職業裝,長相酷似女藝人石原里美的女人站在眾人面前。

  “首先,由我來報告一下司法解剖的結果。被害人是男性,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體重大約七十三公斤,血型是A型。死因是套在頸部的繩索被身體的重量向下拉緊,壓迫呼吸道與頸動脈后阻斷血液進入大腦,導致腦部缺氧從而死亡,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窒息死亡。推斷死亡時間為二十八日的凌晨一點到三點。”

  “通過對于死者遺體的解剖,我們初步判斷,死者是自殺而非他殺。”

  竟然是自殺?

  三澄美琴的結論一說完,會議室內不由得想起陣陣議論聲。

  “安靜,安靜!”川北浩二警部敲了敲桌子,“有什么問題可以舉手提出來。”

  “我有。”話音剛落,池上慎二便舉起了手,站起身來向三澄美琴詢問道:“請問三澄醫生,你是如何判斷死者是自殺的而不是他殺。”

  “請看這里。”三澄美琴來到電視屏幕前,一通操作之下將死者頸部照片顯示給眾人。

  “死者頸部是很常見的V型淤傷,在淤傷以及周邊的肌肉都沒有出現擦傷或者割傷,這說明死者生前并沒有試圖掙脫的意圖。”

  “那么有沒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藥之類的,讓死者先失去反抗能力呢?”搜查一課的另一位警員問道。

  “以前確實有過這種偽造自殺的案件。但是通過對死者的司法解剖,死者體內沒有發現酒精或者藥物反應,也沒有提取到已知的毒物,所以目前的初步判斷便是自殺。”

  “我的報告完畢了。”三澄美琴向著眾人鞠躬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謝謝三澄醫生。”川北浩二警部拿著話筒接著說了下去,“既然大家對于司法解剖沒有問題了,那么就有鑒定課的戶村直人主任就死亡現場進行報告。”

  刑事部鑒識課的戶村直人主任走到前面,站在電視屏幕前,把已經事先準備好的房間平面圖顯示了出來。

  “下面就死亡現場內部,以及現場周邊的搜查結果進行報告。首先,房間內部是1LDK結構,這里是廚房,這里是客廳.....還有這里是發現死者遺體的臥室,也就死亡現場。”

  “房間內一共有兩個窗戶,不過都被關閉著且都拉上了窗簾,因此從外部無法看到房間內的情形。”

  “在房間內,我們一共采集到三種不同的指紋,通過和現有指紋庫中的指紋進行了比對,所有者分別是死者巖崎秀一,在之前案件中的死者小田昭彥,以及本次系列案件的嫌疑人巖崎政昭。”

  “請看這里。”戶村直人主任指了指電視屏幕上顯示著的一張照片,“這個煙灰缸上有死者巖崎秀一和嫌疑人巖崎政昭的指紋,通過對于煙灰缸內煙蒂上殘留的dna檢測,其中大部分煙蒂都屬于嫌疑人巖崎政昭。”

  “另外,我們在死者臥室內的寫字臺上發現了這個。”

  幾塊木頭,準確的說是有點像葫蘆形狀的木頭顯示在電視屏幕上。

  “請問這是什么東西?”又一位警員提出了問題。

  “這是柏木。”

  “那么這些柏木是干什么的?”

  “按照現場狀態來看,推測可能是用來雕刻的。”

  雕刻?

  在眾人的疑惑之中,戶村直人主任將一張現場照片翻了出來。

  只見寫字臺上擺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鐵盒,鐵盒內放著和之前那個木頭差不多樣子的四個木頭,以及一個還沒有雕刻過得木頭,而鐵盒附近還遺留這不少小木屑,似乎是雕刻現場。

  “我們將在這個鐵盒上采集到的指紋與嫌疑人巖崎政昭的指紋進行了比對,確定了兩組指紋相符。所以我們推測,這個鐵盒以及這些用來雕刻的柏木是屬于嫌疑人巖崎政昭的。”

  “有實物給我看看嗎?”后藤田正樹舉起手來提出要求。

  “這個?”戶村直人主任有些為難的看了看臺上的三位,在得到日下治夫點頭同意以后,將裝有木頭的證物袋打了開來。

  后藤田正樹來點前面,戴上白手套以后拿起一個木頭看了看,發現圓形的那一頭上有個三個很小圓形孔洞,這些應該是雕刻的痕跡。

  這個不會是在雕刻什么人吧?

  后藤田正樹隨即把自己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你們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如果把這三個小孔看成一個人的眼睛和嘴巴的話,這個像不像是一張人臉?”

  被后藤田正樹這么一說,搜查一課的幾位警部和警部補紛紛站起身走上前來,帶著白手套把幾個木頭拿來仔細的觀察。

  “是有點像哦,而且這幾個看起來好像都是一樣的吧?”

  經一位警部的提醒,眾人馬上將五個雕刻過的木頭放在一起比對,雖然雕刻出來的樣子不是一模一樣,但是雕刻的痕跡卻全都是如出一轍,很顯然這并不是偶然為之的。

  “這個不會是地藏王菩薩吧?”中圓參事官的聲音突然想起。

  被眾人目光盯著的中圓參事官下意識的后退了一下,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喂!你知道什么趕緊說出來!”

  “是是是!”一看到內村部長流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中圓參事官趕緊開口說道,“是這樣的,在我們RB民間信仰中認為孩子幼年夭折以后,因為導致了父母傷心,將不能渡過三途之川前往冥界,只能永遠徘徊在賽之河原,在鬼差的強迫下疊石塔,當快疊好時鬼差會一個棒子吧塔給弄倒,然后繼續重新疊,就這樣重復,永無止境。而地藏王菩薩會從鬼差的手下保護孩子,給孩子念經超度。這些你們知道吧?”

  后藤田正樹在內的幾位年輕的搖了搖頭,日下治夫這幾位上了年紀的點了點頭。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連傳統習俗都不知道了。”中圓參事官一臉嫌棄的搖了搖頭,然后接著問道,“那么你們知道神佛習合嗎?”

  “這個我知道。”后藤田正樹舉了舉手,畢竟東大出身,這個他還是知道的。

  “所謂神佛習合,說的是將RB本土的神祇信仰也就是所謂的神道和佛教信仰合為一個信仰系統,從平安時代中葉開始興盛,一直延續到了明治維新前,在這千年的時光里是RB的信仰主流。比如在神明面前讀佛經,比如認為神明是守護佛教的護法善神,比如請宇佐八幡神來守護東大寺,都是神佛習合的表現。”

  “不過參事官你說的這些和我們討論的案情之間有什么關系?”后藤田正樹開口把什么是神佛習合解釋了一邊,然后有些疑惑的問道。

  后藤田正樹話剛說完,一群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中圓參事官臉上。

  你這個混蛋,早晚要你好看!

  想要顯擺一下沒有顯擺成的中圓參事官不由得在心里暗罵著后藤田正樹,不過面上還是很正經樣子的說著,“守護村子、子孫繁榮、旅行、交通安全的守護神道祖神你們應該知道吧?”

  看到眾人點頭同時一臉等著他解惑的樣子,中圓參事官不由得挑高了眉毛,那張老臉像是菊花一般盛開了,拉長著語調說了下去:“我們平時在路上會看到一些地藏王菩薩的神像,但是其實這些地藏王菩薩的神像實際上是道祖神,由于神佛習合的原因,道祖神被認為是地藏王菩薩的化身。”

  “但是這并不說所有野外的地藏王菩薩神像都是道祖神。其實也有不少是地藏王菩薩的神像。比如豎立在墓地入口處的六地藏,也就是并列豎立的六個地藏王菩薩的神像,這個代表了佛教的六道輪回,希望亡者能夠渡過三途之川前往冥界。”

  六地藏?六道輪回?

  眾人先是看了看五個雕刻過得木頭,又看了看那個還沒雕刻過的木頭,然后抬起頭都是一臉驚駭的樣子。

  “還有一個。”后藤田正樹低聲說著。

  “什么還有一個?后藤田你趕緊說清楚。”中圓參事官有些不悅的皺著眉頭。

  “你給我閉嘴。”站起身來的內村部長一把拍在中圓參事官的腦袋上,然后看著后藤田正樹問道,“后藤田,你確定嗎?”

  “如果這些東西真的如參事官所說是地藏王菩薩,那么巖崎政昭很可能還要再殺一個。”后藤田正樹下意識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川北,你馬上去把巖崎政昭參與過的案件的卷宗都給找來,另外馬上聯系科搜研,讓他們馬上派人過來!”日下治夫連忙厲聲下著指令。

  “是!”接到命令的川北浩二警部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會議室。

  巖崎政昭竟然還要再殺一個人!

  這個猜測猶如重磅炸彈一樣在會議室內爆炸,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馬上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甚至還有一絲焦躁。

  雖然說從山田猛被殺到現在才短短幾天就已經確定了嫌疑人,但是到今天為止已經死了五個人了,整個東京都一年才那么點人死于兇殺案,何況現在還要再死一個人。

  這種重壓之下,整個會議室就跟充滿了火藥的火藥桶一樣,就缺一點火星引爆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川北浩二警部總算是拎著包帶著兩個科搜研的人趕來了。

  “課長,這些都是巖崎政昭參與過的案件的卷宗。”氣喘吁吁的川北浩二警部來不及休息,第一時間把裝滿了卷宗的包打開。

  “你們都分配一下,把那些已經出獄的人都給我找出來,尤其是那些當初未成年犯下重案的。”

  也不管眾人怎么分配,日下治夫又來到科搜研的兩人面前,開口問道:“我記得上次你們說,你們科搜研有那種什么用電腦認識人的臉的技術吧?”

  “是面部識別技術。”其中一個人糾正了日下治夫的說法。

  “我也不管什么技術,我就想知道你們能不能在監控視頻里找出相同的人的臉來?”

  “可以是可以,不過如果信息量過大的話可能要花不少時間。”

  “可以找出來就好,現在就能開始嗎?”

  “可以,我們設備都帶著的。”科搜研的人拍了拍背在各自身上的包。

  “那么好,現在就開始!拜托你們!”

  日下治夫把裝有從地鐵公司那邊要來的監控視頻的硬盤遞給了科搜研的兩人,同時分別握著他們的手,一臉鄭重的請求著。

  “這是我們分內的事情。”科搜研的兩人馬上來到會議室的角落,把背包內的設備都拿了出來,開始工作起來。

  “找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位警員把案卷中的一頁紙抽了出來,匆匆跑到前面遞給日下治夫。

  “我也找到了!”

  “我也是!”

  很快此起彼伏的聲音響了起來,雖然說巖崎政昭參與過的案件的卷宗數量很不少,但是會議室內近百人,而且都是特搜一課的警員,所以分配之后找起來輕松不少。

  “各位,安靜!安靜!會議重新開始!”

  川北浩二警部拍了拍手,重新開始主持起會議。

  “請大家看這里!”川北浩二警部把一大塊白板放在眾人眼前,邊把案卷貼在上面,邊開口說道:“這位木本伸治,這位利波博之,這位宇川俊一,還有這位菅谷昌利都是當初嫌疑人巖崎政昭參與過的案件中的犯人,而且都已經刑滿出獄,尤其是這位菅谷昌利,當初未成年時,因為凌虐并且殺害流浪漢,被判處了三年的保護處分,極有可能是嫌疑人巖崎政昭打算殺害的下一個對象。”

  “現在開始分配任務!”

  “四系,你們兩個班去找到這位菅谷昌利,在他周邊監控起來!”

  “六系松下班負責這位木本伸治,七系富江班負責這位利波博之,九系高知班負責這位宇川俊一。”

  “一旦發現嫌疑人巖崎政昭,第一時間通知搜查本部,然后一定要把他給控制住,明白了嗎?”

  “明白!”

  接受到命令的人趕緊起身,腳步匆匆的離開會議室。

  “二系和三系,你們暫時待命,這幾天也沒什么休息的時間,正好趁現在給我養足精神。”

  “至于剩下的人,去把巖崎政昭身邊的人際關系查清楚,具體調查范圍你們可以自行分配。”

  “還有人有什么問題嗎?”川北浩二警部看了看眾人,發現沒人舉手便宣布了會議暫時結束。

  “三澄醫生,能等一下嗎?”后藤田正樹喊住了正要離開的三澄美琴。

  三澄美琴一臉疑惑的看著他:“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是尸體的問題。”

  “我有什么沒有說清楚嗎?”

  “是這樣的。我和課長剛發現尸體的時候,發現尸體的左邊還有點軟,但是右邊已經有些僵硬了,所以我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誒?”三澄美琴楞了一下,咬著嘴唇回想了一下,然后開口說道:“經你這么一說,那具尸體確實有些奇怪,雖然說死亡時間推測是在凌晨一點到三點,但是他的左邊身體的僵硬速度確實要比右邊身體慢一點的。”

  “是什么導致這種情況呢?”后藤田正樹不由得追問道。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過,因為不管如何都不影響司法解剖的結論。”

  “不過現在經你這么一說,我倒也好奇起來了。這樣吧,后藤田警官你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出了結果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那實在是太感謝了。”后藤田正樹連忙拿出手機,和三澄美琴交換了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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