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大德四年的八月盛夏時節,幽州草木旺盛,青龍軍已然龍門關與敵人對峙超過半年了。張孝武利用這半年時間整軍練兵,將十五萬軍隊縮減到了十萬,除去遣散受傷軍士外,他還將一部分軍士安插在幽州各府各縣擔任鄉軍或衙役,并派遣夏銘洗劫了幽州內部分對張孝武反對的勢力。
十萬大軍的吃喝穿用度是一比龐大的開銷,好在此前張孝武在龍都搜刮的金銀都由管驤掌管,且管驤賺錢用錢的能力超過處理其他政事能力,而張孝武又得到了牧東侯林楓的私下援助,這十萬大軍鎮守幽州之后,幽州以及青州、徐州、代州三地迅速恢復了民生,甚至土匪強盜都少有。
當然,這也與兩次浩劫有關,第一次浩劫是瘟疫,瘟疫導致了北方各地百姓死亡近十分之一,逃亡四分之一。而隨后的第二次浩劫則是兩狼關告破,犬夷南下霍亂中原,又直接或間接殺死四分之一的北方百姓,逃亡了四分之一百姓,以至于如今北方各地百姓數量是五年前的四分之一。
百姓數量的減少,帶來的并不完全是壞處,其好處則是土地兼并和人口過剩問題得以迅速解決。瘟疫橫行之時,死亡者大多數都是老弱病殘,頗有種2020年美利堅帝國利用新冠迅速解決老齡化人口問題的相似之處。而犬夷南下時大量屠殺北方富戶與士族,畢竟他們不管中原人身份,只看誰家房子大誰家有錢,從而導致北方富戶與士族的大量死亡,遺留下許多無主的土地。
張孝武帶兵盤踞幽州之時,便發布北方各地恢復令,無主土地可由耕種者自行耕種,連種三年者擁有該土地田產。此恢復令頒布之后,百姓們的生產積極性被調動起來,甚至一些跑去南方的百姓也跑回來搶地搶田搶房子。隨偶有紛爭,但百姓總體來說還是安居樂業,難怪常說大亂之后必然大治,便是因為大亂能夠解決太多問題。當然,北方人口因為這兩次大事而減少一半的人口,也使得許多地方顯得荒涼毫無人煙。
龍門關所在是幽州望龍府最北側,青龍軍駐扎在望龍府中,也因此導致望龍府人丁比較興旺,依靠著軍隊各種消費的百姓們也有了生計,尤其是軍隊需要大量的肉食,本地許多漁民冒著風險出海打漁,基本上百姓的魚,軍隊會全部購買。魚類是非重要要的營養物質,長期食用魚類非但能夠強身健體,還能夠避免一些疾病,雖然戰士們吃魚吃得見到它就頭疼,但張孝武的命令,所有人還是不敢不聽的。
張孝武正在營帳里看著北方各州的地圖,此時忽然有人報告,說顧二小姐來了。張孝武收了地圖,整理了一下衣服,平日里他常穿著短鎧,今天他倒是穿得短袖,這會兒換上了袍子。剛剛系好了腰繩,顧二小姐銀鈴般的笑聲就傳過來了,她一進門便嘰嘰喳喳地說起今天的趣事,說她的幾個學生今天見到鮮血之后如何如何驚嚇,看到皮開肉綻的刀傷如何掉頭逃跑。
顧若兮來到張孝武身邊之后,便再也沒有龍都里的風言風語束縛,做事恢復了昔日的大膽和潑辣,又重新撿起了救護工作。軍士們都知道顧二小姐是大帥的未婚妻,故而對她更加尊重和感激,顧二小姐也趁機收了幾個徒弟,而這些徒弟毫無意外都是因為戰爭或者瘟疫失去家人無依無靠的女孩。
女孩們比顧若兮想象的堅強,有的心靈手巧,有的勤勞肯干,有的聰明伶俐,顧若兮教得開心,甚至都忘記姐姐的事兒了,不過今天她倒是真的因為姐姐的事情而來。
“姐姐要走了。”顧若兮說,“和朱公子一起走。”
“她們去哪?”
“去朱公子的老家,杭州松江府,那里并未受到戰火波及,民風淳樸,地杰人靈。”
張孝武道:“原來這朱公子老家是松江府人。”
顧若兮道:“對的,他家祖上曾經因為出過狀元,才從松江府搬到了龍都。不過松江府老家還有許多親戚,他們回松江府定居,日后也不打算再出現在熟人面前。姐姐化名古青,新的身份是幽州望龍府燕京縣富戶人家大小姐,因犬夷殺了家人流落到民間,被朱公子所救,故而以身相許。”
張孝武笑道:“這個身份很好,我幫她作證,給她開具證明路引。”
顧若兮抿嘴笑說:“看來你真是不在意姐姐咯。”
張孝武道:“你若是想嫁人,我也會幫你。”
顧若兮頓時嗔道:“為什么?”
張孝武道:“我曾經遇到過一個術士,他給我看相,說我殺戮過剩恐怕遭到天譴早逝,你若是嫁與我了,可能年紀輕輕就要守寡。這么多年來我并沒有一個孩子,也正是因為殺人太多了。所以,我反倒希望你們能夠找個好人家,最起碼不是我這樣的短命鬼。”
顧若兮有氣又心疼,忽然上前抱住了他,垂淚道:“若是我嫁給一個并不喜歡的人,渾渾噩噩度過一生,反倒不如和你在一起。那術士胡說八道你也信他?你不會短命的,我們兩個一起天荒地老。”
張孝武心中感動,摟住她的腰說:“好,咱們倆做一對兒王八,一起活一千年。”
顧若兮又好笑又好氣,捶了他幾下,低聲說:“姐姐離去,我們送送她吧。”
張孝武想想說:“她是你姐姐,也便是我的大姨姐,而今因為朱公子放棄做兵馬大元帥夫人,有放棄了丞相的女兒身份,我無論如何也要警告那朱公子一番,若是他但凡有任何對不起你姐姐的,我便砍了他。”
顧若兮笑彎了腰:“你要是砍了他,姐姐非要和你拼命不可。也不知姐姐怎么瞎了眼睛偏偏喜歡他呢,這人除了一身臭脾氣,當真就剩下皮囊了。”
張孝武忽然問:“你覺得他好看,還是我好看。”
顧若兮掐著腰笑問:“你吃醋了?原來大英雄也會吃醋?”
“又是哭,又是笑,簡直神經病。”張孝武扭頭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