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無語,張孝武腦海中閃現許多顧二小姐的畫面,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他又怎能感受不到顧二小姐的情義,只是很多事似乎注定了有緣無分。此時他又聽到蘇鈺小聲地后怕道:“我還以為今天我們要死在這里呢。”
“我們不會死的,他們動心了。”張孝武說,“否則他們不會試探我們,現在只剩下一最后一關了。”
“王鄲?”
“對,王鄲。”
夜深之后,張孝武難以入睡,他知道明天是一道坎,邁過去了一切好說,如果邁不過去,只怕明日必須兵戎相見。
他蹲在地上,在地上抓了許多灰土塞進口袋,這些灰土就是武器,只要明日一旦危及生命,他便揚出灰土散沙,最快的時間控制樸賢烈。他有信心十步之內取樸賢烈的命,也有信心控制住他,逼他放自己一行逃走。可一旦如此,這次談判便宣之告破,他們必須依靠各人勇武逃走了。
王一瑾注意到了他的動作,默不作聲地也抓了一把土揣在口袋里,張孝武向他笑了笑,王一瑾明白他的意思,向他點了點頭。
“要是交代在這兒了,下輩子你還是我的好兄弟。”張孝武說。
王一瑾呲著牙說:“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做鬼,我給你做小鬼。”
兩人打定了主意之后,才有了一些睡意,并不踏實地睡下了。地坑之外,北風呼呼地吹著,頭上的帳篷響起了嗚嗚嗚嗚鬼哭的聲音,仿佛是有百鬼在夜行一般,發出凌厲凄慘的叫聲。
在北夷大營的第三天,他們吃了晨食之后一直在等待,但從早上等到了晚上,依舊沒有人來通知他們。終于到了傍晚,金宰彬軍師來了,說:“兩日后輪到我們北夷人軍進攻金城,所以我們才能提出來王鄲,我想你們應該對這攻城有一番見解吧?”
張孝武裝作不懂,問道:“我們不是在和談嗎?為何要攻打金城?你們能一鼓作氣打下金城嗎?要是打不下來,不過是丟下一地尸首罷了,何苦讓許多北夷男人丟下妻女孤兒年邁的雙親?我覺得,你們演一場戲最好,能不死人就不死人,沒有誰生下來就是讓人殺的。這次剿龍之戰——好像你們都這么叫吧——這次剿龍之戰,你們死傷超過十萬了吧?十萬的傷亡,難道還沒有喚醒你們的內心的陣痛嗎?”
金宰彬道:“在我們沒有和談成功之前,你們還是我們的敵人。”
張孝武自信道:“我想我們很快就會達成一致,和談成功。”
金宰彬道:“如果把你們綁到金城城下,破金城就容易多了,你說是嗎?七皇子殿下?”
張孝武驚恐道:“不,不,我和顧雍有仇,他是圣漢的太子黨,我是五皇子黨,我們勢同水火。我要是被帶倒陣前,只會讓他們更加堅定防守金城,你們死傷會更加慘重。”
金宰彬哈哈大笑:“開個玩笑,不要當真。”言罷,轉身離去。
再一次度過難捱的一夜之后,次日一早,三人再一次被帶倒了帥帳,但帥帳里的人并不多。樸賢烈坐在中間,眾人宛如眾星捧月一般圍著他,張孝武三人坐在對面。
樸賢烈也不說廢話了,直接拍拍手,一個雪白頭發干瘦了老頭穿著囚犯的衣服被帶了出來。那人披頭散發雙目無神,一個通譯大聲喊道:“王鄲,你看這是誰?”
那叫王鄲的老頭抬起頭來,看著張孝武和蘇鈺三人,一臉的茫然。他就是第二團統兵將軍王鄲,李存義的師叔。
鴉山戰敗之日,第二團反應最快,但犬夷大軍先攻破了第一團陣地,隨后裹挾著第一團的上萬潰軍終于導致第二團崩潰。彼時王鄲一面阻止士兵反擊,一面將李存義給釋放了出來。兩人一番商議之后,王鄲帶兵援救第一團和皇太子,李存義帶兵向外殺出一條活路,二人約定無論是否成功,金城相見。
兩人分開之后,王鄲便沖向皇太子的帥帳,然而他們遭遇到了犬夷精銳中的精銳,烏桓鐵騎的阻擊。王鄲手持鐵棍橫掃一片殺出一條血路,救了許多人,但終究因為年老力減,體力不支,被烏桓鐵騎擊落馬下,又被烏桓奴隸兵給活捉了。
烏桓人知道老將王鄲能力出眾,希望說服王鄲為烏桓效力,但王鄲性格剛烈又豈能出賣國家,斷然拒絕烏桓人的拉攏。烏桓人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制服了圣漢的將軍,讓他帶著漢人奴隸兵攻打漢人的金城,便足以瓦解漢人的斗志。漢人只要有一個投降的大官,其后投降者必定源源不斷。
但無論烏桓如何利誘,均遭到王鄲恥笑拒絕。
見軟的不行,烏桓人便來硬的,各種刑罰加諸在這年僅六十的老將身上,折磨得王鄲體無完膚。虧得囚牢中的其他戰俘照顧,王鄲這才活到現在。
數日之前,王鄲方才得知因為自己拒絕了烏桓的誘惑,導致一萬多萬圣漢俘兵被烏桓人屠殺了,王鄲猶記當日當日朗聲拒絕:“漢人,永不為奴。”
也許正是因為這句話,才導致那一萬多人被屠殺,可如果當日他若是低頭服軟,統領他們——也許他們就不會死了吧?
王鄲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已經絕食數日,而今細若游絲了。
若不是這個王鄲快死了,烏桓人是斷然不會把他交給北夷人的,也正是因為這王鄲身體不行了,北夷人帶他來時才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王鄲眼神已經渾濁了,樸賢烈皺起眉頭,通譯上前大聲問道:“你認不認得他們?”
王鄲抬起頭,瞪了一眼這個北夷人,大喊:“你說啥?”
“他們,你認得嗎?”通譯也大喊道。
金宰彬在樸賢烈耳邊說:“據說這個王鄲的耳朵,是被烏桓人給刺聾了一只,另一只也因為酷刑而受損。”
樸賢烈怨恨道:“這些烏桓人太殘忍了。”
王鄲抬起頭仔細地看著張孝武三人,但距離太遠看不清,便走進了過去。蘇鈺當先上前擋在張孝武面前,握住了王鄲枯瘦的雙手,淚如雨下道:“王鄲將軍,你怎么受到如此折磨啊?”他大聲質問起樸賢烈道:“你們如何這般對待我圣漢老將?”
樸賢烈聳聳肩,金宰彬道:“你們應該質問烏桓人,我們對王鄲將軍很尊重,另外,請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要說話,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