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一瑾扶著蘇鈺走后,張孝武也放下酒盞和筷子,其他人更沒心情喝酒了,都直直地看著張孝武。
張孝武心中算計連連,但算來算去都是木城被放棄的結局。除非他能扭轉談判,尤其是讓那蘇鈺在談判時強硬一些,將朝廷底線從救出金城軍民十萬變為木城劃界而治。冥思許久,他終于長嘆一口氣苦笑:“木城本不在兵部計劃之中,兵部放棄木城,倒也放棄了負擔。”
胡三萬依舊忿忿不已:“是皇上放棄了我們。”
蕭開這會兒也緩過氣來,沉聲道:“若是朝廷完全放棄塞北,咱們木城守軍應該歸還青龍軍,如今第一團、第二團、第三團和第四團皆覆滅,我們應該會被調往龍都大營之后分散在各團中。介時城主大人應該會得到重用,只是被人架空。”
“為何?”
“無他,只因你非士族出身。”
胡三萬氣得叫道:“這些士族是官官相護啊。”
管鑲道:“就像是咱們木城眾兄弟維護自己人一般,你不護著自己人,難道還護著外人?吾等之出身于士族而言,亦是外人。”
張孝武一拍桌子,決斷道:“木城不能放棄,蘇鈺這個人我們都了解,此人外強中干,必須有人在背后支持,否則他絕對沒膽量做事。他如果出使和談,心里又是抱著必死的心,肯定第一時間將談判底線拋給對手,咱們木城也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
管鑲忙問:“大人又如何能幫他。”
胡三萬建議說:“要不然現在就弄死他?”
管鑲道:“爾可閉嘴否?”
王一瑾走了回來說安置好蘇鈺了,不過這回兒蘇鈺吐得七葷八素,好在有幾個老兵看著,并無大礙。眾人望向張孝武,見張孝武陡然說道:“蘇伯陵此人膽小貪財,指望他能大義到底怕是很難。我們不能指望他給咱們爭取木城,所以只能——指望我們自己。”
管鑲等人疑惑不解,指望自己是什么意思,指望木城的人?木城軍民又不負責談判啊。
蕭開便問道:“大人的意識是什么?如何保護木城?”
張孝武粲然一笑:“這次談判,我陪他去。”
蕭開和胡三萬異口同聲道:“不可!”
王一瑾忙道:“不值得。”
管鑲斟酌語言正要勸阻,卻聽張孝武先說道:“其實朝廷不了解前線情況,那篤山伯想來自大慣了,一直看不起犬夷。皇上只覺得青龍軍戰敗,又將犬夷看得過重,導致看不起自己。這兩方都沒有深入接觸犬夷,所以前線談判,最有發言權的反而是我們。那犬夷聯軍與青龍軍決戰足有兩年之久,消耗更甚,且他們數量眾多,人心不齊。想要破除犬夷聯軍,何必用大軍硬撼方式?我倒是欣賞皇上的一句話,以夷制夷。”
“如何以夷制夷?”管鑲追問。
張孝武道:“北夷與靺鞨乃世仇,韃塔定然痛恨各族長期盤踞塞北荒原,烏桓的仆從國又長途跋涉必定軍心底下,再將押金糧倉送給烏桓,必定引起仆從國的嫉妒。這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只要稍加利用便能讓犬夷聯軍四分五裂,既不用篤山伯的大軍決戰,也不用皇上的割讓塞北,只要他們分裂,我們木城就保住了。朝廷的底線就是救出金城的十萬軍民,我們只要救出他們便完成任務,而若是留住了木城,便是大功一件。”
胡三萬道:“人家朝廷想的是出賣咱們,你倒好,還想給朝廷立功?”
張孝武道:“我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我們自己,若是留得住木城,你我皆有去處。這木城雖然在朝廷乃至中原人眼中如同雞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可在我等心中卻是第二故鄉。”他一揮手,打定主意道:“我們必須保住木城。”
回到府中,張孝武不再思考,他決定陪同蘇鈺北上,全力保住木城,必要時代替蘇鈺談判,甚至攪黃了和談計劃。
若是蘇鈺得知張孝武真正想法,怕是恨不得撕碎了他,攪黃了和談,蘇鈺必死無疑。
次日,王一瑾中午時報告說蘇大人醒了,卻醉得上不了馬,張孝武會意一笑說讓他在休息幾日,等他們離開木城便再也享受不到休息了。王一瑾說那些護衛騎兵也不愿意北上,一個個膽小如鼠,當真折損我圣漢威名。
張孝武笑說圣漢因內斗知道外戰失敗,哪還有什么威名了。
傍晚時分李沅來報,斥候營抓了數十個犬夷密探,經過拷問得知隸屬力高圖的韃塔叛軍,他們卻不是來打探木城,而是攔截南逃的韃塔牧民百姓。張孝武問起緣由,李沅說因為冬季的原因,烏桓便縱容各族軍隊就地搶掠補給,各地韃塔牧民百姓長期遭到劫掠,難以忍受之下紛紛南逃。
“犬夷聯軍內矛盾逐漸激化了。”李沅匯報之后總結道。
“要么他們一鼓作氣攻克金城,要么聯軍潰散。”張孝武思考之下得到結論,他立即召集全體將領商討應對之策,犬夷之中不乏聰明人,他們也知道拖得越久聯軍越加不利,因此當速戰速決。金城能夠苦苦支撐,卻也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張孝武召集諸將,又邀請了蘇鈺,蘇鈺見到木城兵強馬壯,羨慕不已,昔日他做疫營校尉時,手下也是兵多將廣,能吃能喝能賺錢…
張孝武直接請蘇鈺將朝廷的談判底托給眾人,蘇鈺驚訝道:“我說什么了?”管鑲道:“你昨天醉酒之后全說了。”蘇鈺懊悔得直拍腦袋,見隱瞞不了只好如實說了出來,頓時所有人都急了,各種罵聲不絕于耳。
阮清文矗立一旁苦笑連連,朝廷是真的割肉療毒,可這毒肉不但包括了鴉金糧倉,還包括了木城,估計在朝廷看來,沒了鴉金糧倉留著木城又有何用。
看到眾將刮噪,張孝武一拍桌子,喝道:“此次北上和談,由我親自護佑蘇御使一通前往,若有必要,我將替他談判。”
蘇鈺聽罷后感動得幾乎落淚:“你我生死之交,不如結拜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學同日——”
“吁——吁——吁——我比你小十多歲,可不敢和你一起死。”張孝武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