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異族大軍再次攻城,毅字營無有預備人員,全員登城堅守兩個時辰,雙方廝殺激烈,異族軍隊徐徐退去。
“李向李小郎死了。”邵子夫坐在地上,累得大口大口地吐著白汽,整個人像是被蒸熟了似的。他說李向是抱著敵人一起跳下城墻同歸于盡,昔日那個膽小如鼠的民夫,如今也殉國盡忠了。
李向算是張孝武穿越來后的第二個朋友,這人有點貪生怕死又嘴硬不服輸,經常被張孝武欺負欺騙,可卻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他猜想過李向能活多久,卻沒想到只多活了十幾日罷了。
張孝武嘆了口氣,喝了口水,默不作言,每每袍澤戰友的死亡,都讓他無話可說,今日亦如此。
當晚,果不其然,丁毅決定抽簽尋夜不收,張孝武忽然主動請纓,陳臺卻沒有答應。張孝武上前詢問,陳臺踹了他一腳,說今夜月亮太過明亮。張孝武并未多想,便與眾多軍士便睡在城下帳篷內。
見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邵子夫打趣道:“怎么,大人不讓你去外面,你反倒不舒服了?是不是賤的?”
張孝武背對著他說道:“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所以說賤也賤,所有人都不該死,唯獨我。”
邵子夫道:“從圍城到今日,我帶了十幾個兵卒,除了你全都死了。”
張孝武點頭道:“我發現你這人,的確有點倒霉,打了這么久,別人都死你不死,估計都是你克的!”
邵子夫先是一愣,隨后又氣又笑,上前用力勒住他脖子:“黃牙小子!膽敢如此編排與我,看我不勒弄死你!”
“嗖——”
一支支利箭突然射入城內,箭簇之上沾著火油,很快城內的房子燒起了火,一些軍營也燃氣熊熊烈火。軍士們慌忙滅火。陳臺立即呼喊指揮部下,邵子夫與張孝武緊緊跟隨在他身后,陳臺定了定神,眾人合力將軍營火給滅了。
其實火勢不大,只是事發突然罷了,這個時代中,不管是漢軍還是異族,大家都是夜盲,抹黑攻城的事兒不多,而且黑夜之中容易自己人和自己人殺起來,所以大家對夜間攻城防備不多,以至于讓異族的冷箭點燒了營房。
不一會兒,校尉王堅拎著兩個紫金錘跑來,大喊諸軍隨我守城去,眾軍士拎著兵刃便跟在王堅身后,陸陸續續登上城池。
登城之后,眾軍士兵卒們慣例舉起盾牌或躲在墻垛后,弓陣軍士也在看不到對手的情況下以火箭向外射去。對城內軍士而言,箭矢用一支少一支,飛到萬不得已時不愿用火箭,困守孤城讓眾人防的小心翼翼,傷亡陸續增加。在軍士和百姓的合力之下,城內火勢很快被撲滅了,守城的將士也安心不少,眾人一邊大罵犬夷,一邊準備迎戰。
雙方箭矢對射了一刻左右便停了,時間并不久,更讓大家奇怪的是犬夷并未攻城,幾個老兵探出頭,看到城外犬夷們火把高舉,與土城相距九百步左右,足足幾萬人。
“這么多?”幾個老兵驚呼起來,只見犬夷方向黑壓壓一片,連著月光皎潔遠遠一望,仿若敵人接天連地無窮無盡。有烏桓人、有烏茲人、有月氏人、又烏圖人、有生番人、有北夷人,還有投靠了烏桓的北韃塔人。
“犬夷這是怎么了?全員出動,發起總攻了?”漢軍士卒們在城頭未免有一些綽綽不安起來,雖然大家知道敵人遲早會破城,但沒想到總攻來的這么快。
“漢狗們!不用怕,今夜我們不攻城!”南門前,一個方頭大耳的韃塔人騎著馬走上前來,他的圣漢話有一些生硬,聽起來有些別扭。韃塔人向圣漢帝國稱臣許久,雙方常常交易,會說漢話的韃塔人著實不少。
“今天我們烏桓小王兀立蹋請你們看一場戲!”韃塔翻譯扯著大嗓門喊道。
漢軍將士們面面相覷,這兀立蹋又是何人,反倒二十七團將軍石敬及身邊謀士們冷汗直流,兀立蹋不是別人,正是烏桓可汗畢力突的親兒子。
烏桓帝國與圣漢帝國不同,國家由可汗、大王、小王三人共治天下,可汗總管一切軍政民事,而大王小王皆輔佐可汗,烏桓大王烏日剌賴是可汗畢力突的親弟弟,烏桓小王兀立塌是他的親兒子。土城被圍將一月了,眾人才知曉帶隊圍城的敵酋乃烏桓小王兀立蹋,石敬心中一沉,猜測烏桓人此行絕對不簡單,或有其他陰謀詭計。
“漢狗們,你們做小偷做習慣了,今晚讓你們看看做小偷的下場!”
“這些人你們認不認得?”
原來犬夷的探子們今晚抓了二十六個來不及逃回的漢軍夜不收,一個烏桓大將親自將二十六個漢軍士兵押解到土城南門前,隨后當著漢軍眾將士的面將他們綁在柱子上,一個個活活剖開胸膛,挖出心肝脾腸。漢軍夜不收一時半刻沒有死,跪在地上綁在柱子上痛苦哀嚎。
“兄弟們,殺了我,求求你們殺了我!”
“殺了我,求你們了!”
“娘——”
“誰能殺了我,誰能——”
烏桓人和其他犬夷們狂笑起來,那懂得圣漢話的韃塔人騎馬上前百步道:“圣漢狗!看你們堅持不了多久了吧,你們是不是快餓死了?你們若是投降,我們大王饒你們不死,還封你們一官半職,如何?”
“放你娘屁!”
漢軍將士大罵,氣得渾身發抖,緊握著武器兵刃,甚至有的人轉過頭去哭泣起來,一時之間士氣大跌。
南門城樓內,將軍石敬氣得也握緊了腰刀,指著城外道:“有朝一日,我定夷絕城外各族!”
城墻上的漢軍士兵們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跳腳大罵。張孝武無法忍受袍澤被施虐的下場,跑到陳臺面前說道:“官上,讓我殺出去!”
陳臺看著他苦笑道:“你去作甚,送死?”
“我能救人。”
“救人?”陳臺可笑地搖了搖頭,轉身不忍相看。這些人被開膛破肚,便是救回來又如何,只不過在自己身邊死去罷了,與其想要救人,倒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
張孝武大吼:“都尉!”
陳臺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心生一計道:“前一次你拉壞了弓箭,不知道你能拉開五石弓?”
張孝武想也未想便回答道:“可以一試。”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五石弓,平時弓手使用兩石弓,訓練時多用三石弓,軍中長官也是為避免軍士拉傷自己的手臂而很少用強弓,只有力氣巨大的人才有資格使用三石弓。
整個二十七團內只有一把五石弓,恰巧這把五石弓在軍候丁毅手中。
丁毅年輕時參加武舉,憑借一手神射功夫獲得武榜眼,太乾帝御賜五石神臂弓。丁毅雖然神射,只是射的準,卻拉不開這神臂弓,只能留在身邊做擺設。陳臺見張孝武身材魁梧威猛,又想到他拉壞弓箭一事,便想讓他試一試丁毅的神臂弓,畢竟那神臂弓放著也是放著。
待二人秉明后,丁毅緊鎖眉頭想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將神臂弓取來,憐惜地看了一會兒才遞給張孝武,珍重道:“張小郎,你若能拉開,這弓便借你用了,可你若是拉不開,當心我打你板子。這是御賜神臂弓,萬萬珍重使用。”
張孝武二話不說接過神臂弓,握了握弓身與弓弦,才發覺這神臂弓的弓身居然奇沉無比,握在手中冰冷異常,驚訝得發出“咦”的一聲,脫口道:“這弓——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