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三十萬大軍的大營,連綿數十里。
自姬康踏入到燕軍大營之后,榮蚠、樂間、王石、劉勝等燕國將領,皆排隊在營門迎接。“吾王萬年!萬年!萬萬年!”的呼喊聲,如同山崩海嘯一般,直上云霄。
在趙軍大營內的趙王丹,此時也聽到了從燕軍大營傳來的聲音。
“我這個外甥也到了前陣來了。派人前往燕軍大營,就說寡人想見燕王康一面。”在大帳之內,趙丹對帳內的廉頗、龐煖兩位老將言道。
“諾。”廉頗、龐煖兩人躬身領詔。
對于今生自己舅舅趙王丹的這個要求,姬康自然是同意的。
姬康親自接見了趙王丹派來的使者,并給予了重賞。
會面的地點由趙王丹確定下來,就在兩軍大營的中間。
會面的時間,姬康也給予了答復,就在五月一日。
兩國君王做出會面的決定之后,兩軍將士皆沒再派人前去廝殺。
雙方的將士們,難得在這幾日之內,平靜下來。
兩國的官員也頻頻碰面,商量著見面的諸多事宜。
兩位君王帶多少隨從,能不能攜帶弓弩,該不該攜帶隨身的武器等等,可以說是事物巨細,皆要安排妥當的。
在雙方君王都同意會面的情況下,一切事宜皆好商談。尤其是趙王丹,對于此次同姬康的會面,更是投入了極大的心血和耐性。
對于燕國官員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趙王丹都給予了同意。
從王帳出來之后,廉頗同龐煖回到了中軍大帳。
“龐煖將軍,你說這次王上與燕王康會面,能不能使燕軍退兵?”
廉頗思索了一下,朝龐煖問道。
龐煖稍微沉思了下,毫不猶豫地對廉頗言道:
“這怎么可能?燕王康此人,狼子野心,雄心勃勃,是不會顧念親情的。”
廉頗長嘆一聲,對龐煖道:“確實如此,看來是本將妄念了!”
在帳內徘徊了兩步,廉頗突然輕聲對龐煖道:
“龐將軍,能不能趁此機會,我軍出兵,一舉拿下燕王康?”
龐煖搖了搖頭,對廉頗道:“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我軍如此想,想必燕軍也有同樣的準備,根本是不會成功的。”
說到此,龐煖頓了一頓,繼續道:“我方如果這樣做的話,不說道義如何?會不會成功?但肯定會引起燕軍萬丈怒火,決戰會提前到來。”
聽完龐煖的一番話后,廉頗又只能長嘆短噓起來。
就在老將廉頗與龐煖二人,商量兩王會面之事的時候,高陽君榮蚠與昌國君樂間兩人,在帳內也在談論著,此番雙方君王見面之事。
“兩軍決戰之際,不知吾王為何要去同趙王丹會面?”
榮蚠朝樂間問道。
樂間眉頭微皺,思索了一會后,對榮蚠言道:
“吾王如此,想必是為將來做打算吧!”
“哦,此話怎講?”榮蚠愣了一下。
樂間笑著對榮蚠道:“高陽君,經過這一段時間,我軍與趙軍的相互交鋒摸底,相互試探,你認為我軍此戰勝負如何?”
榮蚠大笑起來,對樂間道:
“昌國君,不是本將自夸,不管是我軍的人數、士氣,還是武器裝備,乃至后勤保障等,我軍皆遠遠超過趙軍。只要此戰我軍不犯原則性的問題,必然大勝。”
聽完榮蚠的一番話后,樂間點了點頭。“高陽君,我軍只要在此地,擊敗了趙軍主力。你認為趙國還能阻擋住我軍,拿下邯鄲么?”
“斷無可能。”榮蚠斬釘截鐵地說道。
“既然如此,我燕國就必然面臨著,今后趙國的治理問題。我王同趙王丹會面,必然是有這方面的考慮。”樂間對榮蚠道。
榮蚠恍然大悟:“昌國君,你的意思是,現在我王在爭取趙國的民心?”
“那是自然。”樂間微笑著道。
在兩軍大營的中間空地,兩國的匠人們,已經搭建起了一座高臺。
姬康與趙王丹兩人乘坐的廂車,幾乎同時到達。
看著前方身著冠冕的姬康,趙王丹神情一陣恍惚,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俗語道:“外甥像舅。”姬康確實長得同趙王丹有點像,這不是一個人的感覺,而是雙方官員、將士們的共同認知。
姬康首先趨步向前,對趙王丹微微一躬道:“見過趙王。”
趙王丹反應過來,也對姬康回禮道:“見過燕王。”
雖然姬康是趙丹的外甥,但此此會面,乃是兩國君王的會面,必然是以國事為先。姬康對于趙王丹,也只能以君王的身份見禮了。
趙丹來到姬康的面前,微笑著對姬康道:“不知家姊身體可好?”
姬康微微嘆了一聲,對趙丹道:“牢掛舅舅惦念,母后安好。此番前來,母后讓寡…讓我代她向舅舅問好。”
看到姬康對自己稱呼起了舅舅,趙丹雙眼泛紅,緩緩言道:
“這就好,這就好。康兒你也長大了。”
姬康看到趙王丹真情流露,心頭也不禁一酸。
君王也是人,不是神。他們也有喜怒哀樂,也有親人。
那怕是一瞬間,也自是親情流露。
“走,咱們舅甥二人,上臺再敘。”趙丹對姬康道。
“好,舅舅請。”姬康把手一伸道。
一時間,臺下樂聲奏起,典雅而又動聽。
高臺的中央,相對著兩張桌子,間距不到一丈。
不管是姬康,還是趙王丹,兩人都明白:親情是親情,但君王就是君王。身為一國之主,首先考慮的都是各自國家的利益。
在國家利益面前,親情在必要的時候,是君王必須拋棄的,就譬如現在。
此處高臺,是兩國匠人在雙方官員的監督下,共同打造的。就是在高臺之上,各自君王面前的菜肴,也都是各自所帶廚師親自做的。
不說別的,僅從菜肴這一點來講,不論是姬康,還是趙王丹,顯然對對方都缺少最起碼的信任,雖氣氛友好,但二人心內卻是冰冷一片。
但是在外人的眼里,卻是看到兩國君王相敬如賓,在歌舞聲中,不時地舉杯敬對方一杯,談笑晏晏,氣氛很是和諧融洽。
看到太陽已經偏西,趙王丹拿起桌上的一個金擊,敲了下桌旁的金鐘。
鐘聲悠揚,兩邊的歌舞一下都停了下來。臺下雙方的官員、將士們,也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皆把目光看向了各自的君王。
姬康一笑,把手揮了一揮,兩旁呆立的美女們,趕緊紛紛離開了高臺。就連樂師,也從臺上臺下搬走了樂器。
趙丹舉起手中的酒樽,遙遙對姬康一敬。
“燕王,寡人在此,只想問你一句,燕國可撤兵否?”
姬康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道:“趙國前年決定,會同中原各國伐我燕國的時候,燕、趙兩國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事到如今,已無撤兵可言。”
趙王丹長嘆了一聲,緩緩對姬康道:“世之七強,并立久矣!你燕王康登基以來,滅齊納衛,不容于他國。當時,趙國也是迫不得已。”
姬康放下手中的酒樽,冷笑了兩聲,大聲對趙王丹道:“正因為我華夏七國并立,天下才戰亂不斷,民不聊生。寡人滅齊納衛,欲結束這亂世,還天下太平,寡人沒有做錯。”
“燕國真的不愿撤兵么?”趙王丹又問了一聲。
姬康站了起來,雙手合攏,舉至頭部,躬身對趙王丹一禮。
然后,直起身來,用目光又掃視了下臺下兩國的官員、將士,大聲言道:
“趙王,寡人在此,還是想對趙王說幾句寡人的肺腑之言。恕寡人直言,中原一統,此乃當今天下大勢,已不可阻擋。這天下,乃有德人而居之。”
“自長平之戰之后,趙國國力大衰,趙國民眾餓殍遍野,易子相食。當今我燕國伐趙,是不得已而為之。也希望趙王能為趙國民眾,降我燕國。”
“如此以來,我燕、趙兩國合為一體,并為一國。不但是兩國民眾之福,也乃是我華夏蒼生之福,請趙王三思。”
趙王丹大笑起來,對姬康道:“燕王口口聲聲說為了天下蒼生,但你燕國屢屢興兵,伐我趙國,殺我民眾,難道就是你所言之福么?”
姬康也笑道:“至于是不是民眾的福氣,只有民眾才能回答這個問題。寡人在遼地之時,就在收容流民,即位以來,更是如此。”
“寡人不敢說別的,就起碼在燕地,以及現在的齊地、衛地,甚至包括去年剛占據的趙地,我燕國沒有讓一個登籍在冊的民眾餓死、凍死。”
“寡人在登基之初的時候,就對眾臣言道,寡人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我華夏民眾幼有所育、病有所治、老有所養、寒有所衣、饑又所食、鰥寡孤獨廢殘者,皆有所顧。”
說到這里,姬康又看了看臺下兩國的官員、將士,大聲道:
“寡人此志,致死不渝。如果這天下任何一國的君王,能比寡人做得更好,寡人就是把這王位禪讓給他,又何不可?”
姬康的一番話,簡直把趙王丹聽呆了。
此時臺下的燕軍將士,則看著姬康,面露狂熱表情,齊聲吶喊道:
“吾王萬年!萬年!萬萬年。”
就是連一旁的趙國官員、將士們,看著姬康,目光都開始發亮起來。
這才是天下民眾,真正的君王呀!
趙王丹見到此等狀況,站了起來,一甩袖子,大聲道:“走。”
剛才還一片喜樂的高臺上,頓時開始亂成一團。
幸好,兩國的將士還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刀兵相向。
燕國的官員、將士們也簇擁著姬康下了高臺,上了輿車,朝燕國大營而去。
與此同時,在兩軍大營門口,早有準備的兩國騎兵,也都朝各自君王的輿車奔來,護送著各自的君王,返回了各自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