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發亮,朝陽也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
范城的城頭到城下,濃煙滾滾,廝殺聲亦舊不絕。
廉頗站在城下的不遠處,臉上的表情看著很是平靜,但是內心卻是焦灼萬分。
南下偷襲范城,之所以是一步險招,重點在于范城能不能盡速攻取?
在范城的周邊城邑,不是沒有燕軍。
因為帝丘城下大戰的原因,此時在范城的周邊城邑,也都有大股的燕軍駐守。
范城北部的莘邑(今山東莘縣)距離范城百里之地,有燕軍的兩個預備役師;東部的頓丘(今河南清豐西南),有燕軍的一個預備役師,距離范城更短,只有七十里地。
更不用說范城西部的戚城(今河南濮陽一帶),則是駐守著燕軍陸軍正規軍第十二軍的一個師,距離范城的距離也只有百里出頭。
廉頗之所以要拿下范城,就是因為范城是扼守齊、衛兩地咽喉之所在。
范城一旦被趙軍攻取,不但能切斷燕軍前陣主力與后方的聯系,也可以讓范城四周的燕軍“英雄無用武之地”。按姬康的話來說,就是“百萬大軍當中,取上將人頭”。
如果范城久攻不下,趙軍就非常被動了。
廉頗用兵,自然非常老到。
在攻打范城的同時,也派出少許兵力,監視著周邊城邑燕軍的動向,甚至有著“圍城打援”,吃掉燕軍周邊城邑援兵的計劃。
讓廉頗感到意外的是,據探馬來報,莘邑、頓丘、戚城的燕軍確實已經匯聚,但并沒有單獨增援范城燕軍。廉頗知道,這是范城周邊燕軍,在等待后方援軍的到來。
范城不遠處的一處丘陵之上,幾個穿著普通衣服的人,此時正舉著手中的望遠鏡,朝范城方向遙望。
為首的一個人,看著正在范城激烈交戰的雙方,良久才感慨道:
“我燕軍守軍威武,真是沒有想到,廉頗老賊下了這么大的功夫,來偷襲范城。馬上向王石將軍發出信鴿,就說范城還在我守軍手里,讓我援軍急速來援。”
旁邊一人應聲,走了下去。
“隊長,標下看范城南城沒有敵軍,愿到前方一探究竟,看能不能進入到城內?”
這時,旁邊有一人對為首之人建言道。
“嗯,去吧。小心一點,不要讓趙軍發現了。”為首之人思索了下,答應下來。
“標下明白。”剛才建言之人答道。
這人走后,為首之人抬頭看了下天空,嘆了口氣,對丘陵上剩下的幾人言道:
“唉!我趙國的情報分局這下慘了,居然沒有偵察到,趙軍這十萬大軍南下的動向,回頭還不知道要被總部如何處置?”
說到這里,頓了頓,又說道:“不知我帝丘城的前陣主力大軍,現在如何了?”
帝丘西邊的聯軍大營之地,方圓數十里地內,殺聲鼎沸。
雙方的大軍已交織在一起,變成混戰了。
天色已大亮,雙方混戰的狀況,已非常清晰。
在營地外的一處小山坡上,燕軍主帥樂間又發出一道命令:
“再派一旅步兵,結陣投入聯軍營地,把前方的聯軍給我包圍起來,一舉殲滅。”
號角聲起,令旗舞動。
頓時,又有一個旅,三千多人奉命前行。
行軍鼓“咚咚”敲起,這個旅的全體官兵齊身站起,一起把頭盔上的面罩放下。伴隨著鼓點,這個步兵旅踏著整齊的步伐,朝前方緩緩而去。
仗打到這個程度,做為聯軍主將的趙摎與燕軍主將樂間二人,都知道,雙方大軍到了現在,都已沒有任何的退路,都不能后退一步。
否則,誰敢后退,己方的大軍就會馬上崩潰。
在這個時代,如此大規模的戰役,因為受到傳訊和指揮的限制,戰斗打響之后,雙方的主將對投入到戰場中的軍隊,皆沒有辦法具體指揮了。
一支軍隊投入到戰斗當中,要不擊敗敵軍,要不自己土崩瓦解。
所以這個時候,后備軍團的使用,就異常的重要。
從山坡之上望去,這支三千多人的燕軍步兵旅,整齊向聯軍的大營之內逼去。
滾滾的鋼鐵洪流進入到聯軍大營,洶涌波濤一般,狠狠地撞向了一處結陣的秦軍之處。雙方將士廝殺的聲音,頓時響起,連成一片。
不斷有人倒下,又不斷有人填上,雙方大軍混戰,沒有那么多的妙招,就是力量與意志的拼搏,就是看那一方將士的鮮血先流盡。
聯軍的一處高臺之上,主將趙摎滿身血跡,雙目充滿了血絲,注視著前面兩軍混戰的場面。看到許多秦軍將士,因為武器裝備的差距,倒在了敵軍的兵刃之下,心若刀絞。
兵法云:久戰不亂,損而不潰。
又云: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治如陰,動若雷霆。
這些句子是對混戰中的燕軍,具體寫照。
趙摎已經非常明白,燕軍此番決戰,就是以性命換性命,以損失換損失,采取的是兌子戰術。這種戰術非常簡單,又非常奏效,但是也非常的殘酷。
我就是這么堂堂正正的壓上去,不是敵軍崩潰,就是我軍大敗。
至于死傷多少人,已不在主將考慮范疇之內了。
從半夜廝殺到現在,雙方的損失,此刻已經一目了然。
聯軍的左右兩營,狀況不會比秦營好到那里去,只能更壞。
就是現在的秦營,所預留的后備大軍,也不到三萬人了。
在聯軍的營地之外,還有大批的燕軍排列整齊,尤其是燕軍的騎兵部隊,此時最少還有一個完整編制之軍,準備投入前方的戰斗。
而聯軍此時,幾乎全部的兵力都投入到戰斗中了。
面對燕軍這種結陣列隊,堂堂正正的打法,目的就是消耗聯軍兵力。其后,必然會讓騎兵部隊發起沖擊,一舉而殲滅聯軍。
趙摎心中看得很清楚,但是此時已經無法破解。
“將軍,當下該如何處理?”
秦軍當中,能征善戰之人很多,看到己方處于劣勢,朝趙摎問道。
趙摎的眼睛閉了起來,過了一會,又睜了開來。
仰天大笑,厲聲道:“本將身受王石厚恩,無以回報,當下,唯有死戰耳!”
秦軍許多將領也知道目前兩軍混戰的狀況,后撤已不可能。
一起躬身對趙摎道:“愿隨將軍,為國死戰。”
趙摎看了下秦軍的眾將,下令道:
“我軍這三萬多后備大軍,此時不能再投入戰斗,要防備燕軍騎兵最后的沖擊。傳我將令,到后營之中,把運送糧草后勤的數萬民眾,不分男女老弱,皆發給兵刃,讓他們投入到戰斗中來,以此來消耗敵軍。”
這道命令可以說是沒有“人性”,秦軍眾將一聽之下,皆露不忍之色。
趙摎看了看眾將的表情,眼淚也流了下來。
“各位將軍,此罪由我趙摎一人承擔。告訴這些父老鄉親,是我趙摎對不住他們。此戰過后,不論成敗,我趙摎皆自裁,給他們謝罪,去地下忍他們責罵,盡速…盡速傳令去吧。”
“諾。”一將領命,朝后營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從秦軍后營之處,傳來眾多民眾的哭泣喊叫聲。
在秦軍督戰隊的督促之下,秦軍后營的數萬民眾,都被逼著朝前方兩軍混戰之處而來。這些民眾沒有鎧甲,有人甚至是赤手空拳,哭哭啼啼朝前方而來。
在山坡上的樂間,以及眾多的燕軍將領,在望遠鏡中,皆看到了此種情況,全部牙呲俱裂,目瞪口呆。
有將上前,對樂間問道:
“將軍,秦軍把民眾投入戰場了,我軍該如何應付?”
樂間氣得是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
“這肯定是聯軍主將趙摎下的命令,此人,簡直不當人子,是個畜生,他必會遭報應的。此戰,事關我軍的生死,也事關我燕國的生死,我等…我等沒有任何的退路。”
說到這里,雙眼閉了起來,話音遲鈍但異常清晰地下令道:
“敲擊戰鼓,傳我將令,誰…誰敢…阻攔我軍,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