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康的父親姬允,強自咽下已涌入咽喉的一口熱血,對著劉二娘這個中年宮女道:
“汝明白否?”
劉二娘聽罷太子姬允的話后,全身都顫抖起來,面色一片蒼白。
愣了許久后,劉二娘跪倒在地,對姬允道:“太子,吾已…吾已明白。請太子…太子今后多照顧下我在宮外的親人。”
姬允點了點頭,對劉二娘這個中年宮女道:“你放心就是,你宮外的親人必富貴終身。你下去吧!記住,此事不要留下任何的破綻。”
“諾。”
這個中年宮女走出殿后,姬允靠在椅子上,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太子姬允,一夜沒睡。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武成王殿內的一個侍官,匆忙來向姬允稟報:
“啟稟太子殿下,王上醒過來了。傳太子殿下與公子姬喜、姬康,以及眾大臣前往。”
姬允一怔,來不及洗漱,就匆忙跟著這個侍官,向武成王的寢殿內走去。
進到殿內,姬允發現武成王正靠在榻上,雙眼微閉。
見到姬允進來,武成王睜開了雙眼,對姬允道:“吾兒前來,不必多禮。”
姬允見自家父王說話清晰,再看了下旁邊的幾個醫官,看他們都對自己微微點頭。
就知道武成王此乃回光返照,大限已到。
姬允來不及行禮,匆忙來到武成王的病榻前。
武成王見姬允臉色蒼白,眼眶發黑,就對姬允道:“吾兒,這次看來為父是躲不過去了。今后燕國就交給你了,為父在地下會看著吾兒,保佑吾兒的!”
“汝身體一向不好,為父走后,這燕國的萬鈞重擔就要壓在吾兒身上了。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呀!”
姬允聽罷父王的話,不由的哽咽道:“父王,你這病只要養養,就會好,此時萬萬不可多想。”
武成王搖了搖頭,對姬允道:“吾兒不必安慰寡人了!為父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說到這里,武成王揮手讓其他人退下。
待眾人退下后,武成王頓了一頓,對姬允道:“吾兒,為父留給你的這幅擔子,很重、很重呀!今后全看吾兒的了。但這燕王的位置要坐穩,吾兒,不容易呀!”
“吾兒,你馬上就要登基了,最要緊的是,要處理好我燕國王儲之事,此事萬不可馬虎!否則,我燕國馬上就有大亂之危。”
姬允聞此,湊到武成王的耳邊,把昨晚的事情給武成王,稟報了下。
武成王聽罷,點了點頭,緩緩地對姬允道:“此事,吾兒處理的極好!如此,為父就放心多了。”
姬康清晨,得到傳喚后,也坐車匆忙向王宮趕來。
在侍官的帶領下,來到了武成王的寢殿之外。
看到殿外,已經站滿了朝堂的大臣。自己的大哥姬喜,與未來的岳父粟腹,也在其中。眾人見姬康到來,都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但都沒有做聲。
姬康來到大哥姬喜的身旁,站在了最前面。兩人同眾人一樣,都靜靜地站在殿外,等待祖父武成王的傳喚。
殿外人來人往,還有幾個醫官在殿內進出。人雖然很多,但動靜很小,就是幾個醫官進出,也是躡手躡腳。
這個時候,殿內走出一個侍官,高聲對眾人傳喚道:“王上有命,傳眾人進殿。”
姬康與姬喜,以及眾大臣排列成隊,緩步進了武成王的寢殿之內。
看見父親姬允,正站在武成王的榻前。
姬康與眾人,一起跪倒在地,向武成王叩首道:“參拜吾王。”
旁邊的一個醫官,端著一碗百年人參熬制的參湯,一勺一勺地喂著武成王。
姬康知道,這參湯乃是吊命之用。
武成王喝了幾口參湯,精神顯然好了一點。
見姬康與姬喜,以及眾大臣都進來了,就對眾人道:“大家都起來吧。”
待姬康等眾人起來,武成王看著隊伍前面的姬康與姬喜兩人,臉上露出了微笑。
對姬康與姬喜兩人道:“喜兒、康兒,你二人前來,讓祖父看看。”
姬康與姬喜來到了武成王的面前,武成王伸出雙手,一手握著姬康,一手握著姬喜。
然后慢慢的、把兩人的手放到了一起,對兩人緩緩道:“祖父要去了,你二人今后一定要好好的,要相互關照對方,協助你們的父親,把我燕國治理好。”
姬康與姬喜兩人,一起躬身,語帶悲切之聲,對祖父武成王道:
“請祖父放心,孫臣已知。”
武成王露出孩子一般的微笑,轉頭現看了看姬喜,又轉頭看了看姬康。
看著姬康,武成王緩緩對其道:
“康兒,祖父…祖父知道你志向遠大。你小時的時候,給你大哥畫了幅…畫了幅肖像,極其逼真。又題寫了…題寫了一首短文《少年燕國說》,而名傳天下。”
“現在…現在祖父想讓你給祖父畫一幅畫,不是…不是祖父的肖像,而是…而是我燕國的江山,可能…可能畫否?”
姬康聞此,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眼眶發紅,哽咽道:“啟稟祖父,孫兒能畫。”
武成王開心笑了起來。
姬康的父親姬允,在旁忙吩咐幾個侍官道:“取筆墨、顏料,乃至絹帛來。快、快去。”
待幾個侍官取來筆墨、顏料,以及絹帛后。
姬康沒有把絹帛放在桌上,而是讓四個侍官把絹帛在武成王的病榻面前,各持一角,緩緩拉開。
姬康轉身,站在這塊絹帛的前面,抬頭看了下殿內的眾臣,發現眾臣都在看著自己。
殿內,寂靜無聲。
姬康沒有停頓,手持狼毫,看向絹帛。
隨即雙眼微閉,構思了一下。
然后睜開雙眼,用狼毫,吸足了墨,點向了絹帛。
先是寥寥數筆,東方一片大海。
然后筆鋒向北,出現了漢城郡、遼南郡,接著就是整個遼地的各郡。
隨即,姬康筆鋒向西展開,燕國的各郡乃至薊都都躍然于絹帛之上。
就在眾人以為姬康要作畫完畢時,姬康看了下眾臣,筆鋒沒有停頓。
燕國眾臣,包括姬康的父親姬允,大哥姬喜,乃至未來的岳父粟腹等,眼睛都瞪了起來。有人甚至掏出絹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唯恐驚呼出來。
姬康的筆鋒向南,先是齊國,再而是趙國、魏國、韓國,下來就是秦國,到最后楚國的疆域也躍然絹帛之上。
在眾人以為姬康要停止下來之時,姬康的筆鋒仍然沒有停止。
向北,筆鋒又畫出了東胡、匈奴;
向西,筆鋒又畫出了月氏、義渠;
向東,筆鋒又畫出了倭國列島;
向南,筆鋒又畫出了百越,交趾,安南;
直到此時,姬康的用筆在這幅圖的上方,畫出了一輪紅日,照耀著這片大地。
又在這幅畫的最上方,提筆寫了幾個大字:燕國堪輿圖。
姬康的這幅圖,畫得很快。
畫罷,武成王的寢殿內,一片驚呼聲起。
姬康把筆放下,然后轉身,跪倒在地,對自己的祖父道:
“祖父,孫臣奉命畫畢。此乃我燕國的江山地圖!”
武成王看著自己面前,這幅碩大的燕國堪輿圖,哈哈大笑起來。
眼眸里透出光芒,隨即就暗淡下來,臉色逐漸變得又灰又白。
姬康見此,與父親姬允,大哥姬喜都大吃一驚,一起撲向了武成王的病榻。
武成王掙扎著,對眾人斷斷續續道:“傳…傳寡人之詔,吾兒姬允登基為燕王。”
然后,轉向姬康,笑了笑,對姬康道:
“吾孫…吾孫志在天下,寡人…寡人欣慰…,去做吧…好生去做,這是我…我姬家的江山,祖父…祖父在地下會…會看你建功立業的…”
語音越來越低,終于沒了聲音。
殿內,頓時響起了一片哭泣聲。
周赧王五十七年(公元前二百五十八年),武成王十四年,六月四日。
燕武成王薨,子孝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