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柱平靜道:“朱大人,不必憂慮。世子不是那性情莽撞,做事不顧后果的人,欽差大人定會平安無事的。你我靜待世子來便是。”
朱國治急道:“這誰說得準?那韋大人惹出這滔天大禍,在安阜園門口殺了人家三名侍衛,這是當面打臉吶!萬一吳世子暴怒之下,殺了他怎么辦?朝廷定會追究責任的!擅殺欽差大臣,這是謀逆的罪過,要株連九族的!他平西王府不怕,我老朱可怕得很!”
“那依朱大人之見,此事該怎么辦?”張國柱正待分說,驀然一道冷哼聲傳來,聲音落下,卻是張信從后堂轉了出來。
張國柱、朱國治連忙拱手行禮,道:“世子爺!”
張信也對兩人拱了拱手,表達恭敬之意。
旋即邁步上前,坦然坐在了主位上,冷聲看向二人道:“想必事情經過,二位大人已經知曉。那韋小寶膽大包天,目中無人,竟在安阜園門口連殺我三名護衛,分明是仗著欽差大臣的身份,不把我平西王府放在眼里!二位大人,不如與我一同上本,請皇上嚴懲此惡徒,如何?”
“理當如此。”張國柱臉色平靜,撫須點頭道。
朱國治卻猶豫了。
那韋小寶背景極深,乃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與康親王、納蘭明珠大人都有交情,即便上本,怕也奈何不了他,更會被他記恨,無端惹怒一位朝廷重臣。
這賠本買賣,他老朱可不想做。
他還想搭上韋小寶的關系,請求朝廷把他調離別省呢。
自從來到云南做官,日子過的太憋屈了。
以前還好,雖然上頭有吳三桂壓著,但吳三桂基本不管事,只要每年每月給平西王府上供,他的日子也過的極為瀟灑。
可自從張信整頓吏治以來,他的日子就難過多了。
更何況,他還隱隱聽聞平西王府暗中秣兵歷馬,有謀反起兵的跡象,朱國治更是膽戰心驚,迫不及待想逃離這險惡之地,免得當了雙方炮灰。
如此一想,便不禁猶豫了幾分。
“怎么,朱大人不愿意?”
張信冷眼看向朱國治,心底浮現出此人的資料。
此人可不是個好東西!
朱國治是遼東撫順人,順治十六年,任江蘇巡撫,在任期間盤剝百姓,搜刮無度,人稱“朱白地”。順治十八年,又以抗糧為名,制造‘江南奏銷案’。后來,又在‘哭廟案’中,羅織罪名殺害蘇州金圣嘆、倪用賓等人,殺得江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真是個該千刀萬剮的玩意兒!
在江南混不下去了,清廷把他補到了云南,當了個從二品巡撫。
吳三桂那時也不是啥好人,手下官吏多驕縱。
更何況,朱國治盤剝百姓素有手段,也極為做官做人,每年都會上供平西王府大量金銀財寶,吳三桂也就放任自流,助紂為虐了。
按理說,像他這種草菅人命,視百姓為魚肉的貪官污吏,應是心里毫無底線的。
結果此人偏偏對清廷很忠誠!
康熙十二年,吳三桂起兵謀反,勸降朱國治時,此人竟昂頭不屈,咆哮怒罵吳三桂,然后被吳三桂所殺,尸體也被將士分而食之,骸骨無一存。
后來,康熙平定三藩之亂。
竟將朱國治列入“忠義”死難臣子之列,加以褒獎優恤。更被清史稿中被列入“忠義傳”,從此搖身一變,成為了仕林贊譽的“忠臣義士”。
經過清朝兩百多年的美化,此人已經徹底洗白。即使在后世,在許多清朝影視劇中,朱國治也是“剛正不阿”、“碧血丹心”的忠臣良將形象。
還能怎么說?
只能罵一句國罵,道一句“日了狗了”。
所以對于此人,張信是必殺無疑的!
耶穌來都沒用,他說的!
聽見張信詢問,朱國治登時渾身一個激靈,連連諂媚笑道:“愿意!愿意!下官怎會不愿意呢?那韋小寶目無王法,罪大惡極,確實該重重處置!”
說著,小眼睛一瞇,又嘿嘿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世子爺您先消消怒,千萬別氣壞了身體。那韋小寶再是混賬王八蛋,也是皇上派來的欽差大臣。若是因為殺了幾個人,就關押打殺,也確實不妥。世子爺還是應以大局為重,把人放出來…”
說到這里,連忙補充道:“哪怕是派人軟禁都好,就是千萬不要傷了他。等朝廷有了旨意,咱們再想法子整治他,如何?”
張信雙眼瞇了起來,冷冷看著朱國治,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霎時間,朱國治臉上布滿了汗珠子。
只能強自鎮定,僵硬的擠出三分苦澀笑容,可憐巴巴道:“世子爺,下官都是肺腑之言啊,那韋小寶身份特殊,確實不好隨意打殺。您切切要以大局為重啊。別的不說,單單是城里官吏聽了此事,就已然個個膽戰心驚,急得彷如熱鍋上的螞蟻,都在害怕您一怒之下殺了欽差大臣,導致大家腦袋落地。”
說到這里,朱國治連連作揖,央求道:“世子爺,您不能眼睜睜讓下官們去死啊!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一家數百口人嗷嗷待哺啊。”
“呵——”
張信終于冷笑出聲。
卻也知道朱國治說的是實情。
別看他平西王府在云貴兩地權勢滔天,但說起來,這天下仍是清廷的天下,云貴兩地的文武百官,也與平西王府不是一條心。
歷史上,吳三桂邀云南巡撫朱國治、按察使李興元、云南知府高顯辰、同知劉昆等人赴宴,勸降他們依附,結果沒一個從的。
這還是昆明城里!
放眼整個云貴,真要起兵的話,還不知要殺多少官員!
所以這一刻,張信冷笑安撫道:“放心吧,我不會殺韋小寶的。暫時委屈他在府里住幾天而已。二位大人若是沒事,便回去寫奏章吧。本世子還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說著,驀然起身,邁步轉回了后堂。
“世子爺,世子爺…”
朱國治焦急的喊著,眼睜睜看著張信離去,不由跺了跺腳,然后氣急敗壞,轉身瞪向張國柱道:“張大人,您怎么也不勸一句啊?”
張國柱反問道:“勸什么?世子不是說了,不會殺人的嗎?”
“你,你…”
朱國治指著張國柱,瞪眼良久。
最終無奈嘆了口氣,向張國柱拱拱手,大踏步向外走去了,“罷了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要死大家一起死!”
看著朱國治背影走遠。
張國柱方才搖頭一笑,喃喃自語道:“呵呵,蠢貨!”
說完,也邁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