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父!他還留在這座塔里!”
列昂尼德條件反射地捂緊了自己的耳朵,就在旋律傳入耳中的一刻,他的瞳孔竟然像是大理石雕像那般結上了一層白霧。
德拉諾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雙膝像是掛著兩個幾十公斤重的鉛球,他感覺地心引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腳下,將他的身軀猛地拽向地面,連吸入肺部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穿過喉管發出了痛苦的抽噎。
有人將冰冷的石塊塞到了他的口腔中,像是拯救中暑的羊羔那般想要將他喚醒。
“德拉諾!喂!該死的廢物,快點給我醒來!”
那粗魯的咒罵聲幾乎完全遮住了詭異的旋律,德拉諾的瞳孔迅速縮小,直到聚焦成一團,看清了阿莫羅憤怒的表情。
“把它含著,這東西能讓你清醒一點!”
阿莫羅用命令式的語氣向他喊道,不由分說地將他拉了起來。
“洛普德,你這回可是讓我們碰上了個大麻煩!”
“不,這只是是亞茲拉人的喚夢儀式,我相信列昂尼德口中的神父就是罪魁禍首,看樣子咱們來對地方了。”
在德拉諾完全恢復意識的一刻,他發現那些破碎的大理石雕像已經從各個角落中“活”了過來,伴隨著笛子的旋律跳起了詭異的舞蹈,向著四人所在的位置不斷逼近。
二位驅魔人像是盾牌那樣并肩站在德拉諾的面前,銀鞭和闊斧反射出月光蒼白的顏色,照亮了整個大廳。
“德拉諾,你現在應該已經掌握了‘白煉之火’的部分能力,我們不可能像是保姆一樣照顧你,后面那部分就交給你了,準備好了嗎?”洛普德低聲說道,左手已經從背后抽出了那桿大口徑火銃。
德拉諾將列昂尼德癱軟的身體拉到了背后,用燧石點燃了短劍的劍槽,緊緊盯著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血魔。
“隨時準備著…”
洛普德側頭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抬起火銃對準了一顆猙獰的白色腦袋。
“狩獵開始!!”
德拉諾與驅魔人同時扣動了扳機,一紅一白兩道火鏈同時朝著不同的方向炸裂開來,為那些蒼白的皮囊噴上了刺眼的色彩,將漆黑的教堂染成一片緋紅。
在彈槽被打空的一刻德拉諾反手握住槍管,渾然不顧手掌傳來的灼燒感,像揮舞錘頭那樣將金屬槍托砸入了一只怪物的頭顱,左手同時揮起短劍,用熾熱的劍刃將那些軀體連帶著它們的不應存在的生命一同斬斷。
血魔如潮水般不斷涌來,德拉諾捏緊了胸口,任憑那些被埋藏于胸口最深處的火苗瘋狂地在體內蔓延,當瞳孔變成湛藍色的豎條狀時,他用變為利爪的手臂撕碎了眼前的獵物。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燈塔教堂的大廳再也見不到蒼白的身影,只有一地如紙屑的灰燼。
回歸人形的德拉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扶著身邊雕像的腿部喘著粗氣。如果沒有驅魔人的幫助,他說不定早就被那些能夠變成膠狀物的“惡魔”附身了。
“你累了,洛普德。”阿莫羅抹去了胸口的血漬,將闊斧調節成原來的大小,向另一位驅魔人壞笑道。
“我從不會累,尤其是在狩獵的時候。”洛普德毫不示弱地回復道,將近乎被灰燼掩埋的銀鞭纏繞在了右臂上,“你注意到了嗎?那個笛聲,它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徹底消失了。”
德拉諾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含著那個苦澀的藥丸,不論它到底是什么東西,現在也已經不再發揮任何作用,因為大廳內徹底回歸了原有的死寂。
“繼續含著‘定魂菌’,吹奏者就在附近,他隨時有可能顯身。”洛普德向他命令道。
“哇啊啊!!!!”
列昂尼德毫無預兆地發出了一聲尖叫,嚇得德拉諾差點抬起火銃將子彈送入他的腦門。這位受盡了折磨的探險家不知看到了什么,雙腿在地面猛蹬著,用那根顫抖的手指指向了墻壁的一角。
“活死人!惡鬼!”
剛剛從戰斗中恢復過來的德拉諾再一次警覺起來,他看見距離列昂尼德不到五米遠的墻壁中忽然出現了一條縫隙,沉積在浮雕上的灰塵如小型瀑布那般墜下,隱約顯現出一個男人的輪廓。
“咳咳咳!是我!列昂尼德!”一條被板甲覆蓋住的手臂從縫隙中探了出來,揮散了面前的浮塵,將石墻推到了剛好能露出半個身體的程度。
“米歇爾?你還活著!芙洛拉保佑!”列昂尼德轉悲為喜,他朝著那男人爬去,雙手竟然高舉過頭頂膜拜起來。
“我剛想這么問你呢,你小子終于恢復正常了,之前你被怪物拖到了樓下,再次發現你時你簡直就像是著了魔一樣說著胡話!還試圖咬斷我的脖子!”
男人側身從墻壁中挪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厚重的板甲,肩膀和頭頂還覆蓋著不知名生物的毛皮,扭曲的疤痕幾乎遮住了粗糙的五官,看上去就像是在極地生活的野蠻人。
還未等開口解釋,男人便將目光落在了眼前三位陌生人的身上,右手迅速伸到了背后。
“人類?”
“如你所見。”
德拉諾確信對方沒有抱著敵意,所以聳了聳肩輕松地回復了一句。
“我沒見過你們…但既然是人類,你們就是我們擱淺者的‘血親’。廢話不多說,先躲到這房子里來吧,墻壁很厚,完全能隔絕氣味,那些怪物不會追過來的。”
“你們一直躲在這里?就這樣把我一個人丟給那些野獸!?”列昂尼德望著那道漆黑的走廊,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站起身來扯住男人的衣領質問道。
此時,樓梯間傳來了一陣慢節奏的腳步聲,像是觀光漫步一般緩緩向大廳走來。
“你那時候發瘋了!我之前說過!隊伍里還有女人和年輕人,我只能把你藏在樓梯間的墻縫里!”被叫作米歇爾的野蠻人用那寬大的手掌推開了列昂尼德,又掐著他的脖子像是拎起小狗一般地將他送到了密室的走廊中。
“沒時間跟你們解釋這些,先跟我來吧!那神父就要過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洛普德右臂的銀鞭垂在了地上,他轉頭朝那野蠻人喊了一句:
“躲進去,快!”
隨后,他用盡全力將那人推入了密室。就在墻體重新契合在一起的瞬間,樓梯口已經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高大身影,一手抱著刻滿雕紋的石板,一手拎著如同枯樹枝一般的長笛。
就在洛普德揮起銀鞭向前沖去的瞬間,神父將那只長笛輕輕抬到了嘴邊,垂下眼瞼深吸了一口氣。
就在那旋律奏響的一刻,德拉諾透過右眼的圓筒鏡看見那些原本生長在墻壁上的“無形幽靈”忽然騷動起來,它們彼此纏繞著,形成了無數條巨大的觸手瘋狂地拍擊著地面。
教堂地面的石磚像是融化的積雪一般不斷剝落,一時間失去平衡的德拉諾根本來不及閃避,他在腳下忽然落空的瞬間猛地向前一躍,雙手緊緊扣住依然存在的石磚。
腦袋不由自主地向下望去,這座教堂的底部竟然直通向大海!
狂妄的海水形成了巨大的旋渦,浪潮不斷拍打著周邊狹窄的裂隙,隨時等待著將他半懸在空中的身體完全吞沒。
他幾乎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手臂上,一次次扣緊磚縫又不斷向下滑落。他看到有什么東西橫貫了整個大廳,撞在了另一側墻壁的浮雕上......那是洛普德的身體,而阿莫羅則完全失去了蹤影。
笛聲戛然而止,一個漆黑的身影向他走來,抬起腳踩在了他的頭上。
“看看你們,可憐的羔羊…”
德拉諾的雙手在一瞬間失去了最后的支撐,像是空瓶子一般徹底墜落下去。
他聽到了浪潮興奮的咆哮聲,神父那站在裂隙邊緣的身影猛地縮小成了一個黑點,連帶著周圍的峭壁凝固成了一片烏云。
緊接著,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力,海水無情地剝奪了他的感官,體溫幾乎驟降到了零度,身軀連帶著靈魂一同被旋渦瘋狂地拽向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