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莫亞爾高原的樹木被巨浪刮倒了不少,但就算納格修斯的騎士想要趕來抓住破壞植被的罪魁禍首也只能白忙活一場,因為那艘帆船早在兩小時以前就已經徹底離開了陸地,現在正漂浮在海面上,向著北方駛去。
此時德拉諾剛剛緩過神來,癱坐在甲板上翻看著洛普德收藏在船長室中的書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轉移注意力,因為他一直不習慣那種急速行駛帶來的眩暈感。
這是本圖鑒,粗糙的皮革封面上用多黎士語寫著“沃德巴赫異事簿”,發黃起皺的書頁上記錄著各種語言,每幾頁就夾著一張潦草的素描畫,描繪著狼人、尖嘯惡魔,更多的是自己從未見過也不希望會有機會遇到的魔物。
“邪物…受詛咒者,括號‘惡靈類’…”德拉諾指著圖鑒的目錄逐字念叨著,說來有些諷刺,這趟旅程確實讓他學會了很多種語言,無論是彌薩蘭語還是利寇斯語都能運用自如,可到頭來他反而對自己的母語感到有些陌生。
這些文字的筆跡差異很大,就連那些插畫也呈現著不同的繪畫風格,看得出來這本圖鑒不是由一個人完成的。記錄的內容大多數是筆者的親身經歷,當然也不乏民間傳說。
“德拉諾…”
身后忽然走來一個人,德拉諾趕緊將書本合上藏在了腿下,他沒有經過同意就擅自將洛普德的圖鑒拿了出來,生怕對方會因此而大發雷霆。
“抱歉,洛普德,我只是想找個機會轉移注意力…”
“《沃德巴赫異事簿》?沒事,想看多久隨你喜歡,畢竟畫是死的,趁著還沒遇到它們的時候多了解情況是應該的。”洛普德從德拉諾腿下抽出了那本書,翻了幾頁向他說道。
“這是你的書嗎?”德拉諾試探性地問道。
“是我的,也是所有驅魔人的,它是我們用來了解敵人的重要途徑,但不是唯一途徑。”阿莫羅收起了板斧,提著手提箱走了過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沃德巴赫是尼坎洛斯帝國的一角,很久以前曾經是片荒原,也就是那魔女霧中仙子最常出現的區域。”
“你說誰是魔女?”
三人同時抬頭向船長室望去,不知何時起大門已經被打開了,維基莉可披著赤紅的斗篷趴在扶手邊,雙手撐著下巴,天知道她站在那里聽了多久。
“失禮了,我們在討論曾經在沃德巴赫發生過的事情。”
洛普德側頭向阿莫羅瞥了一眼,不慌不忙地解釋起來。
“我開玩笑的,等等…沃德巴赫?那不是大勞蓋地區的荒原嗎?”維基莉可被提起了興趣,越過樓梯跑到了眾人面前,“那和霧中仙子…不,和我母親有什么關系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實際上知道具體情況的驅魔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沃德巴赫曾經是梵尼西亞的國土,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它原本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自從霧中仙子出現起,那里就出現了各種異象:畸形的生物,會活動的植株,甚至連大地都擁有了生命,成為了嗜血的魔物…之后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洛普德似乎并不愿意分享關于這故事的細節,尤其是當著維基莉可的面,他只是大概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況,隨后便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背包上,轉移了話題。
“你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
“嗯,其實也沒什么要帶的,長矛、羊絨毯、足夠的食物和淡水,還有之前留下來的羅盤,就這些。”維基莉可側過身掂了掂背后的雙肩包說道。
德拉諾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必須和這位來自尼坎洛斯的公主告別,但當這一切真正到來時,他竟然有些猶豫。
“你必須要離開嗎?就現在?”
“就現在。”維基莉可微笑著點了點頭,大拇指向身后的海面指了指,“我必須得回到弗拉克圖,至少不能跟著你們去盧娜歐蒙,他們要的就是我,自投羅網的結果咱們都不愿意看到。哦對了,你們可能會用到這個…”
洛普德伸手接過了她遞來的東西,那是一枚精致的圓形鈴鐺。
德拉諾回過頭望著船艙中忙著烹飪食材的讓娜,看來她已經做好準備要跟著自己繼續前行了。他現在依然來得及說服她,哪怕以逼迫的方式也能讓她跟著維基莉可回到弗拉克圖,可那些話卻像是寄生蟲一般怎么也吐不出去,自己確實需要讓娜的幫助,她也完全有能力保護好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能拋下這善良的姑娘就此遠去呢?
“我想你一個人在路上肯定會需要幫手…”他向維基莉可說道,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將讓娜帶回弗拉克圖。
“你在開玩笑嗎?看看這艘船!”維基莉可沖到甲板的一邊指著掛在海面上的小型帆船,“你覺得它能載著兩個人跑多遠?說實話,我并不希望讓娜能跟著我同行,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弗拉克圖也安全不到哪兒去,就算跟你一起走了這么久也改變不了我獨來獨往的習慣,她要出了事你指定會追到弗拉克圖宰了我的…”
維基莉可苦笑著說道,轉而皺起了眉頭,朝著德拉諾胸口捶了一拳。
“你是不是在小看我啊?拜托,按照迦南人的年齡我都能當你太奶奶了!我可是弗洛伊斯大帝的親孫女,擁有無敵的神性!只是在海上漂個幾天罷了,還能難倒我?”
無敵…虧你說得出口…德拉諾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還是沒習慣維基莉可的表達方式。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維基莉可的樣子,說實話,當時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就是那樣一位被神秘包裹著的小女孩竟然能成為陪伴自己同行的戰友。
“維琪小姐,你準備走了嗎?”讓娜從船艙跑了出來,胸前的圍裙沾滿了食材的碎屑。
還沒等讓娜反應過來,維基莉可已經沖到了她的懷里,將腦袋埋在她的胸口,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安靜地聆聽她心跳的節奏。
“別…維琪小姐,這衣服很臟的!…你在哭嗎?”讓娜感覺到什么東西浸濕了自己的胸口,像是淚珠,但它是紅色的,干凈得幾乎透明,那一定不是血液。
“哭什么…天氣太干了,我只是有點流鼻血。”維基莉可趕緊抹去了臉上的紅印,一只手捂住鼻子向后退去。
“帆船已經放下去了,風向剛剛好,正是出發的好時機。”阿莫羅向甲板下望了望,朝維基莉可低聲說道,生怕自己成為煞風景的存在。
“也是,得走啦!”
維基莉可微笑著轉過身,在跳入帆船的前一刻回過頭向德拉諾做了個口型:
“照顧好讓娜!我等你們凱旋!”
太陽輕輕落在了遠方的海平面上,耀眼的夕陽在海面上鋪開,像是忽然綻放的罌粟花海。
“一路順風!!”坐在船上的維基莉可向眾人喊道。
“到底是誰要先走一步啊…”德拉諾苦笑著喃喃自語,抬起手朝那遠去的“赤雀”做了最后的告別。
“再見,維琪小姐。我們還會見面的,一定會…但可能要過很久…”
讓娜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在德拉諾回過頭去的一刻,發現她臉上已滿是淚水。
“嗯,我有預感。”讓娜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擦干眼淚,抬頭望著逐漸暗淡下去的天空。
海風吹過,將攤開在甲板上的圖鑒連翻了幾頁。德拉諾望著插畫上的圖形,那是一只被涂成紅色的眼睛,下方標注著一行不明顯的文字:
“彌薩蘭人,尤其是皇族,他們的淚腺會分泌出赤紅色的液體,對血宗而言,那就是眼淚。”
德拉諾走去合上了書本,回過頭望向那漂浮在紅色海面上的小船,余光瞥見了讓娜胸口留下的紅色印記。
“真是個不誠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