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諾感到對方的邏輯出現了斷層,或許那是為了留給自己繼續思考下去的空間。
他迫切地希望那些只是瘋子的胡話,但不可否認,驅魔人所說的話和自己在夢境中的感受竟然產生了共鳴。
“這就是我到刻耳頓來的其中一個原因,抹消那些獸化的平民,為他們帶來安息。”洛普德指了指隨身攜帶的手提箱說道。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德拉諾在內心認定對方所說的一切只算是簡單的自我介紹,他眨了眨眼睛,將視線挪到了維基莉可身上。
“可這一切和她、和你大老遠跑來找到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雖然自己非常好奇對方是怎么憑借著一己之力穿過那片海域、那廣袤的沙漠一路找來的,但那些并不重要,最讓他在意的是對方不遠萬里趕來的目的。
“這就是第二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維基莉可接著說道,從桌邊拿起一條卷軸遞給了德拉諾。
“這是黛朗維斯大帝丟失的那部分詩歌,它記錄著關于彌薩蘭人曾經信奉的神明——月神芙洛拉的傳說。”
她繼續說道,“芙洛拉是掌管夢境的神明,很多文明都流傳著關于她的傳說,比如薩德羅人就認為是芙洛拉指引著他們去往了弗拉克圖的北方領域,而夜魔族則認為她是最偉大的守護神。”
“等一下…讓我緩一緩…”德拉諾感到頭昏腦漲,他才剛剛能夠勉強理解洛普德所說的故事,現在又忽然冒出個“月神”,大腦已經被填滿快要溢出來了。
“你該不會是想說,之前你表現出來可以穿梭于夢境之中的能力也和這月神有關吧?”他理清思路做出了假設。
“正是。”維基莉可點了點頭,轉身拿起了那桿赤紅的長矛,指著上面的雕文說道,“我剛開始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但這桿長矛原來的主人‘納烏利恩’就是月神曾經的宿主,而那能夠控制夢境的能力也沿著血脈傳承到了我的身上。”
“像月神這樣的存在被驅魔人稱為‘上位者’,如今依然蘇醒著的也只有芙洛拉一個。而她的子嗣,就要降臨了......”
“月之種…”
就在德拉諾念出那個詞的瞬間,他發現立在自己面前的大門已經徹底打開了。可他卻沒感受到揭開真相的激動,因為那大門正對著的只有一輪孤獨的、等待著向世界宣判死亡的滿月。
“這就是亞茲拉人對它的稱呼。”洛普德補充了一句,從懷里掏出了一只被金屬密封住的玻璃管放在了窗邊,“亞茲拉人渴望獲得那些人類無法理解的知識,就像幾百年前窺探天體的尼坎洛斯的煉金術師那樣,他們試圖與月神取得聯系,利用她那恐怖的力量將迦南徹底籠罩在噩夢之中。可僅僅是采取儀式的方法根本不足以獲得月神的眷顧…”
“所以,他們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德拉諾望著那漂浮在玻璃管中的黑色膠狀物,它似乎輕輕地游到了未被陽光照射到的角落中,就像是擁有生命一般。
“創造新的月神。”洛普德補充道。
“呵…”
德拉諾冷笑了一聲,他倒不是對這番荒唐的言辭感到可笑,相反的,他因為心中大膽的假設被證實而感到驚訝,驚訝得忍不住發笑。
“我們之前已經見識過那怪物的恐怖之處了。”他望著讓娜和維基莉可,渴望從她們那里得到肯定的回應,“那些漆黑的觸手,它們出現在福濟山下、弗拉克圖的南方海域中,甚至在那疫醫身上都能見到那些惡心的東西。但我從沒想過它們竟然能被稱作‘神’…”
“不,那些不是…”
咚咚咚!
短暫而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還沒等眾人回復,病房的大門已經被徹底打開,走進來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騎士。
“德拉諾,很高興聽到你康復的喜訊,任務完成得相當出色。”
“米哈伊爾…團長,感謝您親自前來探病,請原諒我沒法站起身行禮。”德拉諾轉變了語調,扶著床邊輕輕鞠了一躬。
“多余的禮節不必掛在心上。去吧…”米哈伊爾側頭向身邊的護衛低聲說道,示意他們在門口等候。
“受害者的家屬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收隊的第二天早上我們已經將撫恤金送到她手里了。”米哈伊爾如往常一樣直奔主題。
“她知道了什么?”德拉諾追問道,不敢相信騎士團竟然主動向民眾公開了怪物存在的事實。
“你還能走路嗎?”團長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似乎并不理睬對方的問題。
“我想沒問題,長官。”德拉諾在讓娜的攙扶下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踉蹌幾步后趕緊扶住窗框站穩腳步。
“就算不行也得試試看,你不可能一輩子癱在床上,更何況現在有個東西需要你親眼看到。”米哈伊爾走到了門口,回頭朝那個驅魔人望了一眼,“洛普德先生,跟我們一起來。”
繼續邁出兩步后,德拉諾輕輕拍了拍讓娜的肩膀,“沒事的,走點路不要緊,我想騎士團是有了新的發現。”
讓娜會意地松開了他的手臂,目送著他和那位驅魔人離開了病房。
從來到走廊開始米哈伊爾就恢復了平日疾風般的腳步,德拉諾不好意思地將一只手搭在驅魔人的肩頭,幾乎是讓他拖著自己才能勉強跟上團長。
“兩天前的晚上,我們接到迪諾的匯報抵達了現場進行搜查,除了那兇手的尸體外還發現了一具身首異處的男尸,你知道這回事嗎?”團長頭也不回地問道。
“是水仙街16號受害人的丈夫,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快死了。”德拉諾試著解釋,刻意沒有說出自己親手殺了他的事實。
“至少在你遇見他的時候,他的腦袋還跟身體連在一起,否則沒證據能表明他的身份,不是嗎?”
“是的,我很后悔…”德拉諾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只能勉強聽清,那種殘忍殺害無辜者的內疚再一次涌上心頭。
“后悔什么?沒能丟下他讓他獨自一人再多掙扎一會兒嗎?”團長側頭冷冷地說道,“放心,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面對被囚禁在鳥籠中奄奄一息的鴿子,如果你不敢保證能救活它,就只能帶給它解脫…我說的可不止是打開籠子那么簡單…”
“是…”德拉諾微微抬起了頭,但團長的一番話并不足以抹去自己內心的愧疚,那墓穴不是戰場,當時出現在眼前的也不是敵人,沒有什么能掩蓋殺人的事實。
這是他自己的意愿…
德拉諾在內心反復強調著,希望這樣能抑制住胸腔中不斷蔓延的自責。
穿過拐角后,護衛們跟著團長停在了一扇鐵門前。
“我們將現場的遺留物帶回公會醫院進行了檢查,可誰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詭異的結果…”米哈伊爾向那扇緊閉的鐵門指了指。
“至于我之前為什么聲稱這是‘正確的選擇’,等會兒你自己就會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