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諾抽出腰間的軍刀,對準了左臂狠狠劃了一道。
“嘶——真要命!”這里明明是在夢境,傷口就刻在他的手臂上,雖然沒有流下一滴鮮血,但撕心裂肺的疼痛卻是那樣的真實。
湖泊上聳起了巨大的猩紅龍卷,颶風呼嘯著像刀刃般刺痛著德拉諾的皮膚。
“維琪!過來這邊!”
維基莉可聽到了德拉諾的呼喊,緩緩向后退去。眼前的一切像是無盡的噩夢,四周的山脈上卷起了無數塵埃,如同魚群般涌入了龍卷之中。
“這是…什么?”維基莉可感覺心臟在胸腔里猛烈地撞擊著其他臟器,劇烈的疼痛感幾乎讓她無法呼吸,血液在身體的各個角落沸騰起來。
“維琪!”德拉諾一把接住了向湖面倒下的維基莉可,她面色蒼白,瞳孔在猩紅之光的照耀下不斷地在眼眶里擴散著。
龍卷朝著天空不斷延伸著,終于似乎觸碰到了蒼穹的盡頭,那血泊的巨浪停在了空中逐漸凝固,變成了像是動脈般的生物組織。無數血紅的閃電在空中蔓延開來,朝著那彎新月緩緩逼去。
德拉諾能感覺到那條巨大血管的異樣,雖然有些模糊,但他能確定在那條血管與湖泊的銜接處,有一個巨大的球體正如心臟般緩緩跳動著。
那球體像是一枚沒有外殼的巨大鳥蛋,又像是哺乳類動物的胚胎,德拉諾已經被接二連三的異象折磨得精疲力竭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是他作為人類所無法想象的。
“叮——叮——”
耳畔忽然響起了清脆的聲音,像是牧羊人驅逐羊群的鈴聲。
德拉諾逐漸感覺空氣變得躁動起來,周圍的一切都以極快的速度運動著。
新月不再暗淡,它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逼退了天空中蔓延開來的血管。那由龍卷凝固而成的動脈也失去了力氣,重重地倒在了湖面,激起的浪潮在空中形成了一片腥風血雨。
維基莉可停止了抽搐,她的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漸漸恢復了正常的大小。
“呼——呼…剛才那是什么…德拉諾?我們在哪里?”維基莉可似乎恢復了記憶,她的心臟仍然因為剛才的刺激而狂跳不已。
“你醒了?不…真正意義上而言,你還沒完全蘇醒。我們被困在同一個夢境中了。”
“同一個夢境?”維基莉可在德拉諾的攙扶下站直了身子,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暴起的血管慢慢平息在皮層之下,她逐漸意識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之前也在做著詭異的噩夢,但不知從何時起,一個奇怪的聲音將她呼喚到了這片湖面上。
“看樣子是的,剛才那個聲音是怎么回事?”維基莉可疑惑地望著德拉諾。
“聲音,是指那鈴聲嗎?”德拉諾確信自己聽到了那個詭異的鈴聲,看來這并不是幻覺。
“不是什么鈴聲,更像是一種女人的呼喚聲,她在呼喚著一個名字,和我在地下教堂所見到的一樣,‘納烏利恩’。”維基莉可感覺血壓依然沒有明顯地下降,太陽穴依然時時傳來著膨脹引起的劇痛。
德拉諾并沒有聽到任何人類發出的聲響,當時回響在耳畔的只有清脆的鈴聲。
湖泊漸漸褪去了血紅的顏色,那枚奇怪的球體也深深沉入了湖底。噩夢似乎平息了下來,可手臂上傳來的陣痛時刻提醒著德拉諾:這一切都在眼前真實的發生了。
維基莉可看起來相當的虛弱,他不知道這和她所說的關于“夢”的能力是否有著些許的聯系。他忽然想起之前在神廟發生的一切,那個三棱錐形的神廟,那些關于“新月”和“鈴聲”的浮雕文字。
“你還記得在神廟里看到的東西嗎?那些文字,那些詭異的咒語!”德拉諾趁著維基莉沒有再次昏倒趕緊朝她問道。
“記得,‘驅噩之鈴鳴響,慶祝新月之主帶來的光芒’,難道和這夢境有什么關系嗎?”維基莉可捂著額頭,她不知道德拉諾想到了什么。
“‘驅噩之鈴’…我想就是那個鈴聲驅逐了血湖上的夢魘。”
從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起,噩夢就像被疾風驅散的霧氣般散開、消失了。德拉諾忽然發現之前關于戰場發生的一切不像是什么噩夢,反而像是有人在操控著他,從他的大腦中抽取破碎的記憶,再像拼圖一般將它胡亂地拼湊在一起。
這種莫名的恐懼感讓他不寒而栗,戰爭、死亡、失去,這些都是德拉諾內心深處最害怕的東西,如今卻被某人用作折磨他的工具,不斷刺激著他的大腦。
滿月的詛咒、新月的噩夢,德拉諾感覺自己被卷入了謎團的深淵,在這世界埋藏已久的往事似乎正在慢慢向他逼近。
“德拉諾,我感覺…”維基莉可的雙腳漸漸感覺不到踩在地上的重量,她像是陷入沼澤一般慢慢被湖水淹沒。
“維琪!怎么…”
他意識到了腳下傳來的異樣,渾身的血肉如同融化了一般與湖水漸漸融為了一體。
湖水掀起了波瀾,迅速地吞噬著二人。
德拉諾感覺眼前的月光漸漸變得模糊,空氣變成了嗆鼻的血水。他的大腦如同被凍結一般變得沉重,恍惚之間,似乎聽見有人在湖底歇斯底里地喊著他的名字。
“德拉諾…”
“德拉諾先生,德拉諾先生!您醒一醒!”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地面的質感順著指尖傳到了神經上。他向四周張望,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神廟之中,眼前從石柱邊望去是一輪初升的紅日,維基莉可已經睜開了眼在一旁蜷縮著,而讓娜就坐在他的身邊。
“德拉諾先生!維琪小姐,你們終于醒過來了!”讓娜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幾乎要被二人嚇得哭出聲來。
“讓娜?現在是…早上?”德拉諾終于回到了現實,那猩紅的噩夢仍然牽動著他的脈搏。
“已經快到中午了,你們一直沒有醒來,我用盡了一切辦法,最后連這鐘都用上了!”讓娜用手指著頭頂,是那只金屬圓鐘。
德拉諾漸漸回想了起來,之前在夢境中聽到的神秘鈴聲,應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讓娜只想著嘗試讓他倆蘇醒過來,卻沒想到在無意之間驅散了二人的夢魘。
“謝謝你讓娜,多虧有你,我們才能醒過來。”德拉諾長吁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才好。
“您在說什么呢?其實一開始我也有些猶豫,這一路上你們有兩三天沒合眼了,可能只是多睡了一會兒,卻沒想到有這么可怕的事情發生。”
“呼,真是有驚無險。”維基莉可坐直了身子,她感到渾身腰酸背痛的,就像剛在荊棘叢中打了個滾似的。
“可怕的事情?”德拉諾感覺有些詭異,他趕緊伸手抓住了讓娜的肩膀,
“你說的可怕的事情,那是指什么?”
“沒事了,請冷靜一點德拉諾先生!唉,看來您和維琪小姐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你倆從凌晨就開始做噩夢,還像對話一樣說著夢話,都要嚇死我了!”讓娜看著維基莉可說道。
“嗯,還真是詭異呢。那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夢,怎么說呢,像是噩夢和現實的邊緣,不過我確實夢見德拉諾了。”維基莉可摸了摸腦袋,掙扎著站起了身。
沒錯,這個巧合出現得令人難以置信,維基莉可也在夢中見到了德拉諾,根據讓娜所言,他們應該是在夢境中進行了一番對話。
德拉諾漸漸冷靜了下來,嘗試著將腦海里的記憶碎片拼湊在一起。
“看來這一切是真實發生了,我們在夢境相遇,還能意識清醒地對話。維琪一開始出現的時候很明顯不認識我了,卻在昏迷過后又恢復了正常,實在是太詭異了。”
德拉諾用手背抹去了額頭的冷汗,一臉正經地分析著。
“噗…哈哈哈哈,看看這小子!這兩天真是給你累夠嗆了,大白天都開始說胡話了!”庫伯在一旁說道,他盤腿靠著石柱坐下,用斧背敲打著磚石上的一塊晶體,身邊擺滿了眾人的武器。
“或許你們壓根兒就沒睡著,就是因為私自闖入這神廟,才被夜魔族的詛咒糾纏著!”庫伯故意調侃著二人,伸手就準備去拿維基莉可的那桿長矛。
“也有這種可能…喂!你在干嘛?不要碰我的長矛!”維基莉可趕緊跑了過去制止著庫伯。
“嚯!你們在那兒睡得跟死豬一樣,俺從半夜開始任勞任怨地收拾這些破銅爛鐵,反而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庫伯吹胡子瞪眼睛地對維基莉可嚷嚷道。
“詛咒,又是詛咒嗎…”德拉諾聽到這個詞都要崩潰了,幸虧最后還是醒了過來,他站起身,將背包遞給了維基莉可。
“我也覺得奇怪,怎么可能兩個人都在夢境里呢,說不定是某種半夢半醒的錯覺。”德拉諾對維基莉可解釋道,這話更像是想要說服他自己,但如果這樣能讓他忘記那場噩夢也就足夠了。
“我身體還有些不舒服,可以的話你先幫我背著吧。對了,你的槍呢?”
維基莉可提醒到了德拉諾,那桿被削短的火銃一直掛在他右側的腰帶上。
“給你,藍毛小子,俺在這兒忙活了半天也就搞了這么點粉。”庫伯將一個鼓鼓的袋子丟給了德拉諾,他解開袋子的封口,里面裝著的是滿滿一袋琉晶粉。
“你從哪兒搞來的?”德拉諾驚喜萬分,至少他的槍能派上用場了。
“呆子,俺從那戰艦里順來的,忙活了那么久,至少得換點工資吧!”庫伯從身后掏出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琉晶石,壞笑著將它掂了掂。
“很感謝你,庫伯大叔!”德拉諾終于摸透了庫伯的性格,這位矮人大叔雖然脾氣暴躁,說話也難聽,但從跟他們一起戰斗起也吃了不少苦,確實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好人。
“接下來就是要穿過這片廢墟了,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從西面的村莊繞到南方去,路途會比較遠,但相對安全些;
“二是筆直地向南走去,直到抵達利寇斯人的王國——斯諾威,這條路我不太熟悉,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庫伯指著眼前的方向對眾人說道。
維基莉可保持沉默,她望著德拉諾,將決定權交到了他手里。
“直走,時間是第一位的,凡事都要試試看。”德拉諾將手指指向了羅盤上正南的方向。
維基莉可等來了想要的答案,她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正在慢慢成長起來。
一行人收拾好了包裹繼續上路,維基莉可回過頭想起那枚掛在神廟里的圓鐘,悄悄地將它取下放在背包里,跟著眾人沿著廢墟的路徑向著正南方走去。
她似乎已經釋然了之前發生的詭異事件,還是一如既往地活潑,跟著讓娜在前方走走停停。
“你確定身體沒有問題了嗎?維琪小姐?”讓娜依然在為維基莉可的健康而擔憂,她蹲在地上尋找著獵物的痕跡。
“除了肚子餓得咕咕叫以外沒什么大礙,趕緊教教我!你是怎么確定這是火雞腳印的?”維基莉可指著地上一串雜亂的蹤跡詢問道。
德拉諾對她的冷靜感到有些焦慮,趕緊加快了步伐追上了維基莉可。
“維琪,你真的相信昨晚發生的一切只是所謂的‘詛咒’嗎?我知道你當時也見到了那血湖,還有那過分耀眼的彎月。”德拉諾細聲對維基莉可說道,他條件反射地想起了那恐怖的一幕,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確實很離奇,但我們似乎沒有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傷害,比起‘詛咒’,我更愿意相信那只不過是巧合中的噩夢罷了。”維基莉可也嚴肅了起來,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糾結于過去對我們并沒有好處,振作一點…讓娜,讓我們看看能不能抓到它吧!我肚子餓得要裂開了!”
維基莉可對德拉諾說完,轉身和讓娜繼續尋找著火雞的蹤跡,庫伯回頭瞪了德拉諾一眼,扛著手斧繼續向前走去。
只有德拉諾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他抬起了左臂,盯著那道猙獰的傷疤。
“是啊,也許那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噩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