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極地吹來強勁的北風將帆船一路推向弗拉克圖的南方,維基莉可透過夜幕從望遠鏡中隱約看到了遠處碼頭的燈火。
“我們可能就要到赫城的港口了!”維基莉可激動地朝德拉諾喊道,德拉諾解開繩索將船帆收起,帆船借助著慣性朝著碼頭一點點靠近。
德拉諾跑到甲板側邊,推動了錨拴,船錨帶著鐵鏈如瀑布般涌入海水。
“快!先帶格羅麗去最近的診所!”眾人帶著格羅麗沖下了跳板,眼前是一座無名漁村,木頭建造的各式房屋松散地陷在泥巴地上,就連最高的建筑物也只有三層,吊著魚干的曬架隨處可見,空氣中彌漫著強烈的魚腥味。
德拉諾難以忍受這驅之不散的濃烈氣味,就連讓娜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說是回到了赫城,但德拉諾看著眼前破敗的漁村,怎么也看不出印象里那彌漫著蒸汽的大都市的影子。
“你不是要回赫城嗎?”德拉諾捏著鼻子用奇怪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在赫城啊,準確而言是屬于赫城邊界的一個漁村,先別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緊!”
維基莉可背著格羅麗在漁村里一陣穿梭,終于發現了一間不起眼的診所。
“還好沒有錯過營業時間,這診所看起來也太小了,但至少能稍微緩解一下格羅麗的傷勢。”
維基莉可顛了顛背后的格羅麗,朝著診所門口走去,她忽然停在了樓梯上,慢慢轉過身來。
“德拉諾,這里是一張價值1400赫比的支票,你去找最近的雜貨鋪,或者商店什么的都行,盡可能多地買些水果、凈水、高濃度烈酒和食物,安頓好格羅麗后我和讓娜會去找你。”
維基莉可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支票,將它塞在了德拉諾手里,她背著格羅麗、牽著讓娜,推開了診所的木門。
“1400赫比,這大概是多少錢?”德拉諾緊緊握著那張支票,在大街小巷穿梭了十幾分鐘卻依然見不到雜貨鋪的影子,倒是一間酒吧吸引了他的注意。
“聞起來像是燉肉的味道,這里應該能買到需要的東西。
”德拉諾跨上了樓梯,伸手推開了酒吧的百葉門走了進去。
各種油漬和酒精的刺鼻氣味攪拌在了一起,這哪里是個酒吧,簡直就是下里巴人用來消磨時光的小菜館。
“什么事?”梳著油頭的壯漢握著杯子向吧臺走來,看起來應該是老板或者酒保之類的人物。
“呃,您好,我需要…烈酒,水果、純凈水和吃的,能賣給我一些嗎?”德拉諾用蹩腳的彌薩蘭語向酒保詢問著。
“付錢。”壯漢“砰”的一聲把杯子扣在了桌面上,震得其他杯子也隨著搖曳的酒水開始左右晃動。
“什么意思?我會付你錢的。”德拉諾不理解壯漢的話想要表達什么,按理來說只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道理。
“你要證明你有錢,我們才會給你找貨。”壯漢半睜著眼對德拉諾冷冰冰地說道。
“好吧,我身上的現金不多,但還有這張支票。”德拉諾一把將維基莉可給的支票拍在了吧臺上。
“嗯,希望不是什么破紙…”壯漢半信半疑地拿起支票湊近到眼前,他仔細盯著那個數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大張著嘴蹲到了地上。
“喂,你沒事吧?搞什么鬼…”德拉諾以為壯漢是心臟病發作了,他趕忙湊到吧臺上低頭看向那個壯漢。
“一千…一千四百赫比!這位先生…大爺!您需要什么?這里應有盡有!您請隨意挑選!”壯漢老板站直了身板,臉上的肌肉緊繃著,擠出個詭異的微笑朝德拉諾喊道。
“喂,小聲點!好吧,食物,肉,面包,什么都行!還有飲用水,烈酒和水果!”德拉諾縮著脖子向后退著,他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屬實感到有點驚恐。
“大爺您稍等!瑪麗安娜!把所有的面包和罐頭都拿出來,直接裝在木桶里就行!我們的豪客要準備遠洋了!”壯漢疾步走到后臺,朝著廚房門內喊道。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們要遠洋?”德拉諾不解。
“哦,尊敬的客人,我們這個村子幾乎就靠海洋維生,只有遠航的人才會做如此準備。
您也能看到小店的生意實在是慘不忍睹,今天能遇見你真是創世者的天意!”壯漢握住了德拉諾的手掌,這舉動不由得讓德拉諾一陣寒顫。
不一會兒,一位婦女抱著滿滿一桶干面包走到了吧臺前,隨后又回到廚房抱出一個盛滿西紅柿的木桶,就這樣一趟一趟地忙活著。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德拉諾面前已經一字排開了六個大桶。
“干面包、西紅柿、檸檬、調味料、風干牛肉、兩桶純凈水,還有一桶赫城特產的烈性朗姆酒,你需要的都在這兒了。哦對了,為了對您的光臨表示感謝,請收下我珍藏的寶物。”
壯漢清點完貨物后,轉身從墻上取下了一桿精致的獵槍。
“這是薩德羅王國赫法工廠制造的獵槍,只要在炸盒里倒入一小搓琉晶粉就能連開十槍,凡是能填入槍管的東西,只要夠硬都能被當成子彈打出去,這可是我的鎮店之寶!雖然這些一共可能也值不了一千赫比,但還是希望您能收下。”
壯漢將那桿槍遞給了德拉諾,槍管由合金一體打造,槍托和握把則是由高密度檀木雕琢而成,整桿槍長約七十公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哈哈哈哈,對于一個漁民而言獵槍也擺不上什么用場了,還希望您不要嫌棄它!”壯漢看著德拉諾如此仔細地觀察著槍體的構造感到很滿意。
婦女熄滅了酒吧的燈光,跟著壯漢一起抱起木桶走到了門口。
“啊,這桿槍很漂亮,非常感謝。但是我可以想辦法自己搬貨的,不必勞駕。”德拉諾扯住槍帶將獵槍背在了身后,趕忙前去接過壯漢手里的貨物。
“不必客氣,我的客人。一千四百赫比對我們這樣的小漁民而言差不多是一個月的收入了,今天破例提早打烊,就讓我們替你把貨送到船上去吧。”壯漢熱情地對德拉諾說道,扛起木桶走到了門外。
維基莉可看見了德拉諾的身影,她趕緊牽著讓娜走到了酒吧門口。
“可算是找到了,你搞什么鬼!酒吧和雜貨店你都分不清了嗎?”維基莉可喘著粗氣朝德拉諾喊道。
“別激動,你要的東西我都買到了,看!”德拉諾笑著側過身子,將腋下夾著的兩只木桶展示給維基莉可。
“先生,您的船是在?”壯漢和婦女抱著桶子回過頭問道。
“真是有夠好笑的…跟我來吧!”維基莉可瞥了德拉諾一眼,帶著眾人走到了碼頭上。
老板放下了木桶,仔細觀察著帆船的每一個角落。
沖角上的石像雖然有點破損但依舊堅挺,生銹的船錨鎖鏈仍穩固地牽制著船體,尤其是船側的橫木,即使長滿了藤壺也不難看出它被焦油浸泡后發出的光澤。
“真是一艘精致的帆船啊!就是好像有點老舊了,它叫什么名字?”酒吧老板朝德拉諾問道。
“名字?我還沒想好。”德拉諾感到有些疑惑,這船是順手得來的,有什么必要非得起個名字呢?
“沒有名字?那可不行,我的先生!船是水手們的家,到了海上就是活命唯一的指望,沒有名字的帆船是會害死人的!”
德拉諾對老板的危言聳聽感到有些反感,這話像是換了種形式的詛咒,而光他自己身上的就夠折磨人了,他可不想再跟什么詛咒扯上關系。
“好吧,起個名字!就叫…”德拉諾瞥見岸邊一個最顯眼的招牌,上面用彌薩蘭語寫著“龍舌蘭餐廳。”
“龍舌蘭,它叫龍舌蘭!現在總不會害死人了吧?”德拉諾趕緊抹去額頭的冷汗,轉身走到了甲板上。
卸完貨物后,老板帶著婦女走下了跳板向眾人告別,那女人用手肘猛地戳向了老板的脊梁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沙克斯!誰讓你把那槍送給他的?你不是還要留給兒子嗎?”婦女的額頭上暴起了青筋,嚇得壯漢一陣哆嗦。
“老婆,這位好心而慷慨的先生賜給了我們一千四百赫比!這下兒子結婚都不用愁了,一把用不著的槍算什么,我們要學會感恩!”老板連忙解釋道,他轉身朝著慢慢駛去的帆船揮手送別。
“再見!好心的先生!祝您一路順風!”壯漢老板朝著帆船揮舞著手臂,直到那影子漸漸消失在霧氣中,他忽然反應過來有什么不對勁。
“等等,那船…難道是艘戰艦?!”
維基莉可松開了船舵,幫著德拉諾把物資一個個送入了船艙中。
“看來你和那老板感情還挺深的,離別前還要抒情嗎?”維基莉可調侃他說道。
“不是,那老板非得讓我給帆船起個名字,說要不然這船會害死我們。”德拉諾撓了撓頭。
“名字?那你想好了嗎?”維基莉可提起了興趣,她伸開胳膊,倚在木桶邊問道。
“‘龍舌蘭’…”德拉諾似乎感到有些許的后悔,他恨不得再多思考一陣,想個更好聽的名字。
“噗——哈哈哈哈,‘龍舌蘭’!虧我對你的品位還有一絲期待!”維基莉可簡直笑得合不攏嘴,她腳一歪,踩到了一根枯骨上,發出一聲“咔吱”的脆響。
“噫…這些骷髏真的有點惡心到我了,過會兒得想辦法把它們收拾到一邊去。”維基莉可輕輕把腳邊的骸骨踢到了一邊。
“對了,格羅麗呢?”德拉諾問道。
“他小子好著呢,就是右手保不住了,我本來想叫醫生給他簡單處理一下,誰知道差點把那個庸醫嚇斷氣。
“他會在診所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會有馬車來接他,送那家伙去赫城市中心最大的醫院治療,我還給他寫了封信塞在衣兜里,等他醒來,一切都會慢慢步入正軌的,你就放心吧。”
維基莉可安排事情一向穩妥,德拉諾聽到這話也終于松了口氣。
“想不到你還會為他擔心啊?”維基莉可咧開嘴朝德拉諾嬉笑道。
“誰擔心那家伙的死活了?我是怕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按照他那德行,誰知道會變成什么鬼魂糾纏我一輩子呢!哼。”德拉諾冷笑一聲,踩著樓梯向上走去。
“還死不承認,真是頭倔驢。”維基莉可捂著嘴笑道,跟著德拉諾回到了甲板上。
“不過,我是從來沒有在海上航行過的,唯一一次還是被當做戰俘運送,你有把握讓我們沿著航線走嗎?”德拉諾疑惑地望著維基莉可。
“嘿嘿…你看看這是什么?”維基莉可壞笑著,從身后掏出一只雕刻著腰果花紋的金屬方盒。
她按動側面的圓鈕,盒子“咔噠”一聲彈開了蓋子,一枚圓形的玻璃球體正嵌在盒子的正中心,尖銳的十字針晃動著漂浮在球體內。
“羅盤?你從哪里搞來的?”德拉諾接過那個盒子,拿在手中把玩起來。
“喂,你給我小心點!這可是我從診所那兒花大價錢買來的!這東西要沒了我們一個都活不了!”維基莉可跳了起來,一把搶過了羅盤。
“呼,被你玩兒壞了可就慘了,不只有這個,我和讓娜在街上找你的時候還拿到一張航海圖,反正這些漁民也用不著,我索性就收下了。”
維基莉可說著從身后取出一張破舊泛黃的皮質航海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弗拉克圖南部海域通往亞伯大陸北方的無數條航線。
“真有你的啊!一分錢沒掏就搞到這么有用的玩意兒!等一下,你說收下......這該不會是偷來的吧?”
德拉諾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用懷疑的眼神盯著維基莉可。
“‘一天瞎猜忌,扯淡還第一’,說的就是你吧!這是人家熱情的赫城漁民親手送給我們的!”維基莉可瞥了德拉諾一眼,收起地圖轉身走到了船舵邊上。
“給我把船帆拉滿咯!‘龍舌蘭號’就要向南方海域出發了!”她激動地朝前方喊道,一陣微風吹過,將她的披肩在空中揚起,像是一面繡著花紋的海盜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