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開國之后,勛爵體制下,出了很過國公,也賜出很多免死鐵卷,不過隨著朱元璋上了年紀,隨著懿文太子朱標早死,免死鐵卷成了催命符,國公也一個接一個飛升仙境。
朱棣靖難登基,封國公者只有四個。
朱允炆朝留下來的李景隆還保留著國公爵位,梅殷已死…所以當下大明境內,國公不多,后期會有人陸續封公,朱能甚至死后追封東平武烈王。
朱棣也發了免死鐵卷,上書“奉天靖難”。
李景隆也有,是以地位卓然。
不過看見匆忙而來的黃昏,李景隆不敢擺架子,急忙起身,拉住欲要行禮的黃昏,“指揮不比如此客氣。”
黃昏哈哈笑了下,還是行禮。
李景隆頓時心情甚好。
看看,看看,你們那些靖難功臣都不尊重我,但天子寵臣黃昏尊重我——這意味深長,黃昏作為天子寵臣,應該知曉陛下對自己的態度。
從黃昏反應來看,陛下還是把自己當做靖難功臣的。
于是心情松懈了些。
雙方落座。
李景隆出身極好,自小便飽讀兵書,兵書之外,也讀諸子百家,雖然比不上徐輝祖更比不上大儒梅殷,其實也算儒將。
嗯,虎父犬子就不能是儒將了?
和黃昏寒暄了一陣。
進入正題。
黃昏問道:“不知曹國公今日前來,是有何指教?”
李景隆立即笑道:“指教不敢當,是有事相求。”
黃昏暗樂。
李景隆把他的位置擺得很正,說明這位爺很明白他的處境,于是道:“國公言重了,有事但吩咐便是,只要不違法亂紀,在流程之內,南鎮撫司必無不遵。”
這話有意思。
意思就是暗示李景隆,我現在是代表南鎮撫司和你會面。
李景隆豈會不知,笑道:“和公事無關。”
黃昏不解,“那是…”
李景隆也不賣圈子,率直的道:“聽聞得淇國公和成國公聯袂,為二皇子墊付資金,從黃指揮這購買了兩套神器,將安置在乾清殿和坤寧宮?”
黃昏頷首,“此事傳遍應天了?”
李景隆道:“應天權貴圈子就這么大,大家彼此都盯著,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驚動所有人,這些大事,自是無人不知。”
黃昏哈哈一笑,“莫非曹國公也想為陛下表達一番心意?”
李景隆訕笑著,然后正色道:“黃指揮莫要說笑了,哪敢薄了二皇子的一片拳拳孝心,且明人不說暗話,我現在自顧不暇,又哪敢摻和到這等事情中去。”
這是真心話。
黃昏也嘆了口氣,“國公的處境是不好。”
又道:“所以國公所為何事。”
李景隆咳嗽一聲,“聽說淇國公丘福和成國公朱能也打算在府邸安置此等神器,我呢,反正處境已是如此,擔憂也是白擔憂,不如看開一點,是以也想在府邸之中安置一套神器,不知道黃指揮能否幫忙則個。”
黃昏大感意外。
感情這玩意根本不用推銷,有人上門求貨啊。
好現象!
這種送上門的錢不賺白不賺。
李景隆有錢。
非常有錢。
前有李文忠給他打下的基礎,后有在建文朝賺的大把銀子,朱棣登基后,李景隆又撈了一把,這位國公比淇國公和成國公更有錢。
于是故作為難狀,“我倒是有心,然而此等神器成本極高,而且產能受限,已經答應了淇國公和成國公各一套,曹國公也要的話,確實有點困難。”
李景隆哪會不懂,“我可以加錢,黃指揮盡管開價。”
黃昏哈哈一笑,心頭甚爽。
道:“國公如此快人快語,卑職藏著掖著就不上道了,這樣罷,我也直說,國公想要,并不難,可以和淇國公、成國公那一批同時制作,但因為是臨時補上的生產計劃,很多東西要重新準備,價格可能要比那兩位國公高一些。”
李景隆早有心理準備,“他倆是多少錢一件?”
黃昏想了想,“具體數目沒有定,還需要先去他們府邸實地測繪之后,再確定數目,不過都在兩三萬之巨。”
李景隆大袖一揮,豪氣云天,“四萬以下,我都能接受。”
黃昏還能怎樣?
遇著財大氣粗的爺了,只能捧著。
樂道:“行,這樣,卑職呢也是個仕途新人,以后還需要國公多多提攜,在朝野之間多美言幾句,花錢結納一下國公,多余的費用卑職自行承擔,國公這一套神器的價格,絕對和那兩位國公一樣,最多不超過三萬兩,您看如何?”
李景隆眼睛一亮。
他哪里不知道,黃昏這是在拉攏他,想了想,笑道:“善。”
旋即又道:“黃指揮怕是要失望了。”
我如今地位雖高,但已是四面楚歌,哪能為你說話。
黃昏呵呵一笑,“國公不用想太多,你乃靖難功臣,陛下再怎么著也得念著你開金川門的好,縱然朝野宵小看你不順,但只要陛下無意,您就能安享富貴。”
前提是你別作死。
李景隆唯有長嘆。
三萬兩白銀,不是黃昏想從李景隆身上得到的利益,他還有更大的野心,適時又道:“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大皇子因為增發寶鈔的事情愁眉苦臉,國公為何不施以援手?”
李景隆苦笑,“黃指揮又不是不知,我若是幫助大皇子殿下,陛下會怎么看?二皇子會怎么看?只怕我馬上就得滾蛋了。”
黃昏搖頭,“理是這個理,不過國公可以曲線自救嘛。”
李景隆愣了下。
旋即大悟,起身,對著黃昏深深的施禮,“還請指揮明示。”
黃昏暗爽。
若是因此把李景隆拉到自己這邊來,會是很大的臂助,于是故作沉吟,半晌才道:“所以國公需要幫助大皇子解決增發寶鈔的后遺癥,但事情做下來,得讓他人甚至陛下都認為,國公是在為陛下分憂解難。”
李景隆笑道:“指揮請繼續。”
黃昏腹黑的道:“這樣罷,卑職這還有個事先給國公透個風,卑職打算建立一個錢莊,一旦按照卑職的計劃達成,則可解決增發寶鈔的事情,國公可以考慮一下,將您的財富選擇一種方式進場。”
李景隆訝然不解,“存錢到你的錢莊就能解決增發寶鈔的后遺癥?”
黃昏搖頭,“當然沒這么簡單。”
想了想,又道:“這事具體的操作,我現在還不能透露太多,所以只是先給國公透個風,等陛下從順天歸來,錢莊就會組建,那時候陛下也會出錢,不過現在國庫空虛,陛下肯定會愁沒錢,那時候國公的財富以陛下那邊的名義進場,既能為國出力,也能在陛下那表達你的一片忠心。”
壓低聲音,“說句難聽點的話,國公若真是有什么不測,難道不為后人打算?所以到時候國公可以將財富一分為二,一部分以陛下的名義進場,另外一部分則可以以私人的名義進場,就算您出了什么問題,這部分錢財,也能留給后人,這是一個雙保險。”
保險?
黃昏心中一跳,又多了個主意。
李景隆有點茫然,“一個錢莊而已,能保得住?”
萬一我被抄家了呢。
黃昏哈哈一笑,笑而不語。
李景隆陷入沉思。
許久才道:“容我思考一二。”
黃昏道:“不急,國公可以看情況定奪,畢竟這件事還要準備很久,不過話先說在前面,國公可要好自為之,留給你的時間真不多了。另外,茲事體大,也莫要外傳。”
李景隆頷首,頗為感激,“我知曉的。”
起身,“就不打擾黃指揮了。”
黃昏起身送客,道:“等過幾日,我會去淇國公、成國公府邸測繪,之后會來國公府邸測繪,這個順序是按照定制順序,國公莫要多想。”
李景隆笑道:“理應如是,我回去之后,會著人送來萬兩白銀作為定金。”
黃昏笑道:“送時代商行那邊,沈熙禮簽收。”
李景隆告辭離去。
黃昏重新坐下,陷入沉思。
他對銀行的前途很樂觀,只要組建起來,有朱棣牽頭,李景隆、丘福這些人的錢都會進場,但是,除此之外,自己似乎可以賣一下保險?
保險這事,有賺無賠。
可以考慮。
什么科舉險、仕途險、抄家險…都是可以操作的嘛。
朱高燧回應天有幾天了。
從一開始,儲君的爭奪戰中,朱高燧就是最不看被好的一位,一直跟在朱高煦后面搖旗吶喊。
朱高熾也這樣認為。
這一次把朱高煦困在福建,不想讓朱高燧也在福建那邊和朱高煦兩人狼狽為奸,于是讓這位在福建沒立功,反而吃了虧的三弟回了應天。
大田之戰,朱高燧致使明軍損失慘重,若非徐輝祖力挽狂瀾,朱高燧率領的那一部只怕會全軍覆滅,到時候鐵定被貶。
現在么…
功是不可能有的,責肯定是要問的,不過得等朱棣從順天歸來。
朱高燧還有一段逍遙日子。
黃昏和李景隆在南鎮撫司衙門會客廳“談生意”的時候,朱高燧也在他的郡王府涼亭之中會客:淇國公丘福和成國公朱能。
局勢有點微妙。
朱高燧是郡王沒錯,不過他在福建平叛之中有大田戰敗的污點,要知道朱棣對戰敗之臣懲罰極重,等幾年丘福就會吃這個虧。
征韃靼兵敗而亡,連爵位都被除。
所以現在朝野之上,幾乎沒人再看好朱高燧有一丁點的爭儲機會。
而丘福和朱能兩人,親征、平叛有功。
權勢地位如日中天。
今日面對朱高燧,這兩位國公腰板子也硬了許多,不過因為朱高燧一直在支持朱高煦,所以兩位國公對朱高燧倒是還有點和氣。
朱高燧喝了口茶,愜意的呼吸了口氣。
還是應天好。
哪像福建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放下茶盞,對丘福和朱能道:“我聽說兩位國公打算替二兄墊付一批銀子,從南鎮撫司指揮黃昏處購買兩件神器獻給父皇和母后?”
丘福哈哈一笑,“這是二殿下的一片孝心。”
朱高燧不著痕跡的斜乜一眼丘福,“淇國公言下之意,我和大兄就沒有孝心了?”
丘福一愣。
朱高燧這話里有殺機。
急忙道:“三殿下哪里的話,只是二殿下平叛有功,如今在福建安定局勢,天高地遠,難以盡孝陛下和皇后膝下,是以總得做點什么,讓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悉二殿下的一片赤子之心。”
朱高燧哦了一聲,“淇國公想得倒是周到,想必你也認為我這個待罪之人,無論怎么盡孝都是做無用功的罷?”
丘福不語,略有恚意。
朱能急忙出來打圓場,“三殿下非戰不利,實在是梅殷太過狡猾,平叛一戰,我也吃了不少虧,好在二殿下英明神武,將我等從泥濘里拯救了出來。”
這是實話。
如果沒有朱高煦平叛梅殷,朱能、朱高燧等人都會被朱棣問罪。
朱高燧想了想,“今日請兩位過來,別無他事,就是想和你們商議一下,那兩件神器,能否從二兄那邊過一件過來,讓我獻給父皇。”
朱能秒懂,“我覺得可行。”
暗暗給丘福示意。
丘福也恍然大悟,明白了朱高燧的意圖:大田之戰后,朱高燧是待罪之人,等朱棣回應天,肯定要問罪。
若是朱高燧討好一下朱棣,還有希望雷聲大雨點小。
這是朱高燧在自救。
盡管這種自救方式在仕途上來看很是可憐,但別忘了,朱高燧是朱棣的兒子,這自救是打親情牌,效果不會差。
丘福再一想,朱高燧若是不沒落,也能繼續幫二殿下,是個不錯的計劃。
于是頷首,“我也覺得可行。”
朱高燧笑了起來,起身,“如此甚好,下午我會著人將錢送到兩位國公府邸之中,請兩位‘仔細’清點,既然是為二兄和陛下辦事,也不能讓兩位國公吃虧。”
在“仔細”兩字上,朱高燧加重了語氣。
丘福和朱能又秒懂。
感情朱高燧是想給點好處給我們,這絕對不是簡單的表達謝意,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而這原因呼之欲出:他想得到我們的支持。
兩人沉思片刻,覺得這錢可以收。
于是笑道:“那我等告辭?”
待丘福和朱能走后,朱高燧來到涼亭邊,踩著地上的冰磚,掀開幔布,望著涼亭外的接天蓮葉無窮碧,聽說黃昏府邸上有一座全是琉璃打造的涼亭,端的是奢侈。
冷笑了幾聲。
由得黃昏蹦跶,甚至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世人皆以為我是老二的跟屁蟲,但我朱高燧就沒問鼎儲君的野望?
老大擅文治。
老二長武功。
所以父皇才會在立儲一事上猶豫不決。
若是…
若我是朱高燧文治武功皆可,豈非便是儲君的最佳人選。
大田之戰我是敗了。
但未來父皇還要親征,讓我一展身手的機會還有很多,當下我朱高燧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讓老大和老二去斗,自己在暗處學習老大的伎倆拉攏重臣。
春風化雨誰不會?
多讀書,多上沙場。
等老大和老二斗到你死我活的時候,沒準我朱高燧那時候的文治已勝老大,武功逾老二,又在朝野之間拉攏大片心腹。
屆時振臂高呼,儲君舍我其誰。
我朱高燧當儲君,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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