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里,朱棣怒氣沖天,把京營、錦衣衛、應天府衙的官員罵了個狗血淋頭,嚇得一眾人膽戰心驚,深恐朱棣冒一句“拖出去”。
這種事又不是沒有。
朱元璋干過。
登基沒多久的朱棣也干過,不是一次兩次了。
朱棣不殺徐家人,善待朱家人。
可殺臣子一點不手軟。
不過今天來乾清宮稟報事情的不是紀綱和向寶,這倆人還在沒日沒夜的找寶慶,來背鍋的官員是錦衣衛和應天府衙的官員。
這幾人出了乾清宮后,哪怕是已經開春,大家依然衣衫濕盡。
對視一眼。
都暗暗僥幸,才發現今天的天氣如此晴朗,春風如此明媚空氣如此清新。
活著真好。
朱棣在御書房里坐不住,來回走了幾圈后,對狗兒太監說道:“狗兒,你立刻去把道衍給朕請來,順便去把黃昏那貨逮過來。”
狗兒立即去了。
朱棣又喊住,“先請道衍。”
從朱棣的用詞之中,可以看出道衍在他心中的地位。
天子見臣,用的“請”字。
黃昏跟著狗太監一起。
穿過正陽門,經洪武門,過外五龍橋而穿承天門,又跨過端門、午門之后越過內五龍橋,穿越奉天門,繞開奉天殿和謹身殿,直奔乾清宮。
他現在對大內紫禁城已經熟稔了許多。
不得不說,狗太監很仗義。
在來時路上,旁敲側擊的說萬歲爺心情不好,關于寶慶公主的事情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咱家揣摩出來的,萬歲爺似乎不滿意小哥兒和妙錦姑娘走得太近。
黃昏心知肚明。
這和政治無關,純粹就是情敵…
朱棣的私心還在騷動。
再鋼鐵直男…也惦記著小姨子。
可惜朱棣你晚了。
到了今時今日,我黃某人已經不會放棄徐妙錦了,要搶我老婆?
我黃某人何懼!
剛走過謹身殿,迎面撞見一老和尚。
倒是詭異,穿著黑色僧衣。
已過花甲之年,倒三角眼,面目極其兇狠,一點也沒有出家人的慈悲相,反而像個怒目金剛——又或者菩薩身的地獄修羅。
不用想了,這老和尚就是還沒復姚姓,也還沒被賜名廣孝的黑衣宰相。
道衍。
一個專心于造反,對功名富貴視若糞土的奇葩謀士,永樂的登基,至少有一大半的功勞在他身上,另外一小半在李景隆和朱允炆身上。
若是沒有姚廣孝孜孜不倦的勸朱棣造反,歷史大概是另外一番模樣。
這老和尚還能活很久。
黃昏不敢怠慢,立即行禮,“晚生黃昏,這廂有禮。”
朱棣登基后,道衍任職僧錄司左善世。
道衍默默的看著黃昏,既不回禮也不說話,這是他第一次見這個黃昏。
許久,干枯的聲音才響起,“如何做到推測后事?”
黃昏并不意外。
在決定走神棍路線時就已有了預見,會被無數的人詢問這個問題,答案統一就行了:“集百家之長,簡而言之,亦是一門玄學學問。”
“類如相士?”
“是。”
“可比袁天罡、李淳風?”
“當然。”
道衍的三角眼里閃耀著吃人的光彩,又道:“如此說來,可稱妖孽。”
黃昏愣了下。
猛然醒悟,老和尚在指點自己!
笑著溫聲道:“謝謝指點。”
道衍笑了起來,可縱是如此,那笑容看起來也像是皮笑肉不笑的笑里藏刀——面相配合上三角眼,確實太兇了。
說道:“好自為之。”
踽踽而去。
黃昏看著老和尚的背影,心生欽佩,歷史上沒有比姚廣孝更奇怪的謀臣,而且朱棣登基之后,姚廣孝性情大變,極為仁慈。
又暗暗僥幸,黃昏走神棍路線本就是只是為了做到簡在帝心,遲早是要洗白的,今日姚廣孝提點,說明不能再繼續走這條線路。
必須馬上洗白。
歷來君王,對那什么神婆妖孽,很少有能容忍的。
大多一把火燒了了事。
原因很簡單。
這樣的人,若是被別有用心的勢力利用,尤其是各種教派組織,到時候用神棍的名義宣揚什么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豈非給君王找堵。
所以推背圖一直是禁書。
所以朱高煦和朱高熾接觸了自己,才會被朱棣重罰。
好在黃昏留有后手。
必須更加堅定的洗白,去除迷信外衣。
這策略從一開始就風險和機遇并存,隨時會變成鍘刀落下來,再繼續以穿越者身份奮斗仕途,只會留下無窮后患。
是時候用普通讀書人的身份走入歷史舞臺了。
否則的話別說當官,活下去都困難重重——就算朱老板不殺,他也不會重用一個神棍,怕你做大做強,成為王莽第二。
黃昏對姚廣孝遠去的身影再行一禮。
這老和尚要得。
面無菩薩相,卻有慈悲心。
心中打定主意,推翻來時路上應對朱棣詢問的對策,在走入乾清宮前,醞釀出了另外一套說辭——開始洗白。
乾清宮里,朱棣在,徐皇后也在。
狗兒太監在門口。
今天萬歲爺的態度很明確,不該聽的就別去聽,先前道衍老和尚在時,乾清宮御書房里就只有這一對君臣。
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黃昏行禮。
朱棣沒好氣的免禮,徐皇后神色憂郁,心不在焉。
這樣持續下去,怕是要抑郁。
朱棣冷聲道:“昨夜燈會大火,你也在場?”
明知故問。
黃昏點頭,“草民在的。”
朱棣一拍桌子,“說,你背后主使人是誰,竟敢針對朕之皇后,置萬千百姓的安危于不顧,喪心病狂的在燈會上放火!”
黃昏心里腹誹,我操,朱老板你這什么德行。
詐我有毛用。
也是無奈的很,朱老板玩帝王心術有點走火入魔了。
淡然道:“草民不懂陛下在說什么。”
朱棣語氣森然,殺意騰騰,目光如刀一般剜視著黃昏,“你敢說你不懂?知曉皇后微服夜游的只有你和妙錦,除了你還有誰能通知別人放火,妄圖謀害皇后!”
黃昏:“…”
索性心一橫,“皇后微服出游,陛下難道真以為就只有草民知道么,草民是去徐府才知曉皇后出了紫禁城啊!”
瘋狂暗示朱棣。
知道皇后出游的人,也可能是紫禁城里的人,至少昨日在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