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廳里,賈母說到林黛玉,又想起了一事,對王夫人說道:“林姑爺來信了,說嶺東藩臺丘老爺愿意收黛玉為義女,這是一份體面,我們府上也要表示一二。二太太,你跟二老爺商量著,怎么也要去一份人情。”
雖然林如海跟丘老爺論敘起來,一個會試的房師,一個鄉試的座師,都拜在同一老翰林門下,算是同門。但收林黛玉做義女這件事,真的靠了劉玄在中間牽針引線,丘老爺只是做個順手人情而已。賈母知道,這是林姑爺在安排身后事,萬一以后又什么不測,還有丘老爺這個義父在,林黛玉多少有些依仗。
王夫人聽完后,心里有些不樂意了。她原本對林黛玉還有幾分滿意,只是寶玉成了國舅爺,水漲船高,這兒媳標準自然就高了幾分。這黛玉論起來就配不上她家的寶玉了。原本還想著用什么法子,在這兩三年把那黛玉許配出去,再給寶玉尋個合適的良配。現在鬧出這么一著,她倒不好糊弄了。就算林姑爺不在了,還有義父母在,人家現在就已經是封疆大吏,以后說不得要入閣拜相,萬不敢欺凌他名下的義女。
想到這里,王夫人一邊應著,一邊有些暗恨劉四郎多事,好好的御史欽差不當,非要管起我們家的事來。
突然聽到廳外傳來鼓噪慌亂聲,賈母年紀大,最怕這種突如其來的事情,生怕是什么壞消息,連忙叫人去打聽,然后坐在那里念佛號。
“老太太,打聽到了,是兩浙來了八百里加急,有白蓮妖教在浙西婺、嚴、衢三州交界處舉旗造反,聚眾十萬。還說那妖教首領自稱什么寶德圣公,還自號什么至公圣國,立了丞相元帥什么的,正分路攻打壽昌、蘭溪、仙游等縣。”
“阿彌陀佛,可真的是禍事了。這妖教怎么就趁著這個時候作亂呢?”賈母雙手合掌地說道。
“啊呀,是啊,這么趕著這個時候作亂啊。這兩浙一亂起來,可不就是苦了我家老爺了嗎?他千金一般的身軀,怎去得那狼窩虎口一般的地方。老太太,我們要趕緊去宮里,請德妃娘子賜一份恩典,改指其它地方去做…”
“你胡說八道什么?”賈母實在聽不下去王夫人的話了,出口打斷,并呵斥道:“你酒喝多了,在這里亂說什么昏話胡話?要不要我叫人潑你一盆冷水,好醒醒酒。”
正罵著,門簾外面有婆子開口了:“老太太,二老爺、璉二爺和東府的蓉大爺給你請安來了。”
“帶到偏廳去,”賈母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鴛鴦連忙伸手扶住她,并攙著她一路去了偏廳。
“消息確切嗎?”賈母坐下來后緩了口氣問道。
“回老太太的話,消息確切,是周瑞親自到五軍府打探來的消息,是兩浙兵馬司呈來的急報。”
“這妖教選在這個時當發難,用心險惡啊。”
“是的,老太太說得極是。前陣子剛剛平息了海賊,擒了倭兵,兩浙官場也有些動蕩,賊人選在這個時候作亂,確實居心叵測。不過老太太不用擔心,兩浙各州縣兵馬剛整飭過一遍,海賊打不過,那些竹木為兵的山賊還打不過?兩浙兵馬司已經調兵遣將,開始圍剿這伙子亂民。兒子想應該用不了太久,浙西就會安定太平。”
“二老爺,我想著呢,你趕緊上封折子,就說浙西事急,你愿提前去赴任就事,年前就辭陛出京。”
“老太太,不知這是何意?”賈政有些不解,用不著這么搶著去赴任吧,自己只是學政,又不是兩浙兵馬使,著急赴任去平亂?
看到兒子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賈母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待了一會,又開口指點道:“浙西生事,你去杭州赴任,避是萬萬避不開的。”
聽到這里,賈政點點頭,這是正理,這個時候要是偷奸耍滑,臨陣脫逃,按照今上的脾性,前途就全完了,說不得還要被貶竄一番。
“既然避不開,何不再搶先一步,主動上書提前赴任,年前和年后,對于你來說,區別不大,但是落在圣上心里,就不同了。”
賈政面露猶豫之色道:“老太太,兒子知道這個理,只是年前赴任,事務瑣碎,怕是趕不及。”
賈母知道自己兒子還是有些怕,想等一等,等過了年浙西的亂事平息了再去赴任,安安穩穩的多好。
看著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兒子,賈母沒有做聲,轉向賈璉問道:“璉哥兒,你派人去打聽消息了嗎?”
“回老太太的話,孫兒剛才已經派管事周瑞親自去劉府打聽,應該很快就有回音了。”
幸好有個知道權變事理的,賈母總算有了兩三分欣慰。
不一會,周瑞匆匆地跑了進來。
“見過老太太,見過二老爺、璉二爺、蓉大爺。”
“消息打探得如何?”賈璉趕緊問道。
“回璉二爺,小的趕到劉府,沒見到劉四爺,正好薛府的蟠哥兒在,就找他問了幾句話。說是圣上派人把劉四爺召進宮去了。劉四爺進宮之前留了話,叫蟠哥兒通知李公亮李大人、孫傳嗣孫大人趕緊回府,小的也看到劉府那四位叫鄧遇、湯鼎誠、蘭瑜、黎文忠的家將正在指揮人手收拾行李。”
“啊,圣上要指劉四郎去浙西平亂嗎?”賈政疑惑地問道。
“不派他去,難道指望你去平亂?”賈母沒好氣地說道。人家劉四郎聽到風聲就知道做什么,你卻還在那里慢條斯理的。同樣是做官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呢?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愛子,賈母牢騷了一句,又忍不住開口指點道:“劉四郎能文能武,鄞縣剿滅海賊倭兵就是明證,且浙東團練軍就是其一手編練出來的。大家口上說兩浙陸師雖然不濟,打山賊亂民還是綽綽有余,可萬一還是不行怎么辦?那么屆時整個兩浙就只能指望團練軍了。”
“老太太,兩浙的局勢不會如此不堪吧?”
賈母真的是恨鐵不成鋼,恨恨地說道:“浙東諸州,是三吳精華,朝廷賦稅重地,萬一浙西民亂波及浙東,那就是東南塌陷。你以為人人似你,非得等天塌了才去堵窟窿!”
“兒子知道了,待會就去寫奏章,然后跟劉四郎一起去杭州赴任。”
賈母聽到這話,知道兒子終于開竅了,欣慰地說道,“老二你可總算明白為娘的苦心。你跟著劉四郎去杭州赴任,最安全不過了。他手下有團練軍,倭兵都殺了,還在乎那些山賊,萬一再不濟,他還能護你退到水師的船上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