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傳統的方式制作油紙傘費時又費力,所以如今在江南地區旅游時見到的油紙傘,多半是由工業生產的工藝品。
這些工藝品通常要比手工制作的好看一點。
但是好看不是評判一個藝術品的最佳標準。
若葉開只是一個普通的游客,他也會覺得那些工藝品店的油紙傘更好看,但總覺缺乏點什么東西。但他現在知道,工業制作永遠替代不了手工的原因,便是那獨一無二的不真實。
可笑吧?
原來是因為這樣。
優秀的攝影師可以把人或者風景拍攝出百分之一百的真實,而優秀的畫家卻可以畫出百分之三百的神韻,最重要的就是這一股不真實。
一副同樣的場景,在現代機械設備里,和在畫家的心里,或許是兩幅完全不同的風景。
所以表現出來的東西也各不相同。
葉開是攝影師,也是畫家,他用攝影去真實的記錄場景。讓每一個人的心里都能有自己的畫面。
所以攝影和畫家的區別相當大。
現代工藝流水線制品,和傳統受工業作品,在葉開的眼里也是完全不同的。
葉開走進這家店鋪內。
店名雜貨屋,但里面的貨物卻只有油紙傘一種,原本用來盛放其他貨物的貨架,放置著已經晾曬完畢的成品油紙傘。
“這么多傘都是您一個人做的?”
“對,整個西湖景區就我一個人做手工傘,你還算來的及時,過兩天這些傘就要送走了。”
葉開在貨架上選擇自己喜歡的油紙傘,聞言好奇的說到:“送走?送到哪里?不在西湖賣嗎?”
“南宋御街有人專門收,這邊不收手工傘。”
這房間成品加上半成品,一共有五十把,收攏的葉開暫時看不到傘紙上的字畫,但那些還未收攏的半成品,卻是異常的精美。
白色的傘紙上用墨描繪著國畫中最常見到的一些景色。
比如荷塘中的紅鯉、藍色天空上翱翔的大雁、水中雙宿雙棲的鴛鴦、還有碧綠的荷葉、粉紅色的蓮花,婀娜的仕女圖等等。
傘紙上的國畫水準雖不及國手,但無疑都是畫者心血,蘊含了畫家對江南,對西湖的感悟。
葉開尋找到一柄描繪著竹葉的傘。
和其他的傘相比,這一把稍顯淡雅,因為沒有在傘紙上大做文章,只是稍微畫了幾只飄落的竹葉,若隱若現的竹子仿佛隱藏在煙霧之中。
“就這把了,多少錢?”
“三百二。”
和現代的傘比起來確實要貴一些。
不過葉開很喜歡,于是就買了下來,三百塊錢的手工藝品感覺也不是很貴,重要的是自己喜歡。
撐開傘,葉開走出了老店,走出之前躲雨的屋檐。
雨點變得更大更密集了。
但在雨水天出門逛街,葉開還真是很少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天已經黑了,這條小巷也沒有了游客。
這里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燈火通明,黃色的燈光讓葉開有了一種穿越的感覺,仿佛在這一瞬間回到了古代的杭州。
這一瞬間,一種幾乎沖破靈魂的涼意在腦海深處襲來。
時間仿佛變得更慢,又仿佛沒有。
五感因此而變得靈敏,雨水擊打在傘面和青石板路上的聲音,仿佛是一首不知何時終結的交響樂,遠處游客的嬉鬧聲,犬吠聲…
葉開腳步更慢了。
都說現在的江南已經找不到曾經的味道,但幾十上百年的時間怎么能把一個城市數千年的氣質消散掉?只要用心去尋找,總會找到你心目中的江南。
遠處一行游人正朝著葉開的方向走來。
男女加在一起大概七八個人,有人舉著折疊傘,也有人拿著外面工藝品店買的油紙傘。說說笑笑的拐進這個小巷中來。
其中一個女孩走在人群的最后,和伙伴們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的表情和葉開的表情一樣,冷漠又彷徨。葉開和她對視了幾秒鐘,都在意外對方和自己的相似。
葉開是因為想寫點什么。
所以腦海中一直處于活躍的狀態,沒有理會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什么樣的,如今見到和自己相似的一個女孩,她的心里也又在想著什么事情呢?
兩人似乎都把周圍的人物遺忘,相視一笑,擦肩而過。
獨自走了很遠,葉開又回頭看著那個人。
依舊游離在同伴之外,身影漸漸消失在雨水之中,這時一股大風刮來,大量雨水‘嘩’的一聲傾瀉在路邊的籬墻上。
葉開靈感砰發下的一種幻覺。
他抓緊油紙傘,繼續朝著西湖邊上走去。
購買油紙傘的最初目的,就是在這西湖之上行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下著雨,會不會有人還在斷橋上呢?這么晚,還下著雨,應該沒有了吧?
那就走回去好了。
如果斷橋上沒人,那應該可以圓一下自己的夢。
現在的北山路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入夜后才下的這一場雨,大多數人都沒有帶傘出門。而一些在酒店休息的游客則想著明天再出門。
于是北山路上的游客就這樣越來越少。
路上的燈光還是很明亮的,沿路都有燈火照明,而遠處的斷橋已經隱約可見,橋身上無數的小燈把斷橋變成了長長的流光帶。
這是比古代更為漂亮的美。
葉開此行也許并不孤獨,他發現有人打著和自己一樣的主意,拿著傘出現在北山路上,朝著斷橋前進。
不過人并不多。
這樣也好,斷橋這么長,這么寬,容納幾十個人不會破壞她的韻味。
借著夜色,葉開和一些志同道合伙伴走上了斷橋。
斷橋上的路燈隔著很遠才會看見一座,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建在橋的兩側,那種用于觀賞的燈反倒亮的驚人。
湖中是還未完全盛開的荷花,雨水擊打在荷葉上的聲音和雨傘上的聲音相似,只有仔細辨別才能分辨出二者的不同。
這是得多無聊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啊?
但人必須要有無聊的時間,無聊會讓人開始思考,若一整天的時間都在想這件事那件事,或許這個社會也就發展不起來了。
斷橋上沒有了白日的喧嘩,似乎這場雨激發了所有游客心里的詩情畫意,大家都舉著傘漫步在這斷橋之上。
年輕的女孩子聽到同伴的笑話,哈哈笑了兩聲,又很快捂住嘴,隨即嫣然一笑。仿佛為自己之前的失態表示不好意思。
把東方女子的含蓄之美展現無遺。
看到此情此景,葉開閉上眼睛,心中的斷橋光明大放,無數叫賣聲喧嘩聲出現在身邊。
橋上有販賣字畫的書生,有仙風道骨,端坐人前的算命先生,有扶著推車的商販,車上是熱情騰騰的白面包子。
身邊路過的是給妻子打傘的的丈夫,橋邊站著的是欣賞橋下美景的佳人。
橋下蓮花盛開,船夫泛舟湖上,櫻花香味彌漫。
當啷!
仿佛身后有誰的珠釵掉了。
葉開莞爾一笑,張開眼睛繼續朝前走去,他仿佛聽見一個男人追逐的聲音。
“姑娘,姑娘!”
“姑娘,你的珠釵掉了。”
這是杭州最著名的傳說故事白蛇傳,千百年來為斷橋吸引了眾多的游客,有一部經典的電影也說過這個故事,白娘子的故事。
葉開甚至會覺得走在這斷橋之上,耳邊會出現熟悉的背景音樂。
雨水漸收。
膝蓋往下的位置已經全濕了,剛買不到一個月的白鞋子看來又到了它這一生的歸處,明天或許要在某個鞋店重新買一雙才行。
如果不是要護著自己的照相機,葉開或許就把傘直接撤掉了。
葉開早已經從北山路到了孤山,如今是時候往回走了,晚上有很多不喜歡喧嘩的游客夜游斷橋,看來即使是半夜,斷橋上依舊會有游客出現。
這就是國內景點的好處了,在國外晚上根本不敢一個人出門。
舉著山,葉開和行人錯肩而過,嘴里唱著耳熟能詳的曲目。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煙哎…”
云水山民宿。
周怡坐在床上,用一雙死魚眼看著自己的閨蜜。
她和周怡同姓,叫周淑,但為人一點也不淑女。
“怎么還不回來啊?會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了?我就說住在這附近太危險吧?人太多了。現在的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阿怡你說我們要不要出去找一下?”
周怡看到閨蜜說完之后點了點頭,仿佛立刻要去實施的樣子,一把將抱枕往閨蜜身上丟去。
“夠了!一個明星而已!看你那樣!”
“一個明星?你知道明星多難碰到嗎?上次在街上遇到一個明星,保鏢恨不得把你隔離到幾百米之外去。這位可是和我們零距離接觸啊!”
周怡剛想反駁,但這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我去開!”周淑說到。
她下樓在貓眼看了一眼,發現只有葉開一個人之后,這才打開門讓葉開進來。看到葉開身上濕了一半的衣服,說到:“開哥,你怎么淋濕了啊。”
葉開疑惑的看著她,說到:“因為下雨了啊。”接著對她展顏一笑,說,“早點休息,我去洗澡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