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琦打發婢女小荷去請李當之,所有人都以為是呂琦急的口不擇言了。
要知道,她們此前連請個許都城的普通郎中都請不到,想請動曹氏軍醫李當之,那連想都不敢想。
可是話還沒說完,李當之竟然親自前來出診了,這不禁把曹氏和那幾個婢女驚得目瞪口呆。
“琦兒,李藥王來了,咱們快去請,”曹氏愣了一下,然后急匆匆的對呂琦說道。
呂琦卻像沒聽見一樣,怔怔的看著榻上的母親,一動也不動。
這時候李當之已經主動走了進來。
“奴婢恭迎李先生,”曹氏連忙帶領幾個婢女給李當之行禮。
卻見呂琦依然未動身,怕慢待了李當之,曹氏連忙提醒:“琦兒,李藥王來了,還不快來行禮?”
“不敢當,不敢當!”
沒想到李當之卻連連擺手,隨和的道:“醫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呂將軍乃平公子帳下戰將,身份高貴,能有用的著在下之處,在下不勝榮幸,無需客氣。”
他一邊說著,一邊放下藥箱坐在榻沿上,伸手細心為魏氏診起脈來。
當初李當之初到兗州,劉平那時也剛到兗州不久,一場瘟疫藥方的比拼之中,李當之完敗給了劉平。
從那之后劉平的地位便一飛沖天,不可收拾,所立下的各種功勞不勝枚舉。
如今劉平早已成為曹氏集團內頂尖的人物,由平公子命他出診,他自然不敢不來。
來了也不敢擺譜兒。
見李當之對呂琦的舉動絲毫不以為意,曹氏等人才放下心來,心想看來這姑娘在外面還真是跟對了人,連李當之都不敢等閑視之了。
就見李當之診了一會兒脈,又探身看了看魏氏的臉色,然后不由嘆了口氣。
“怎么樣?”呂琦頭也不抬的問了一句,眼睛卻始終盯在母親身上。
其實她們在鄴城的時候,曾碰上過神醫華佗,當時連華佗都對她母親這病束手無策,她早已經預料到結果了。
可是作為一個孝順女兒,總希望能有奇跡發生,沒準下一個請來的郎中就是個絕世神醫,比華佗還高明的那種。
盡管誰都知道這只是癡心妄想,天下比華佗還高明的郎中根本就不存在,李當之也只是華佗的弟子而已,但呂琦還是對李當之抱有希望。
明知道不可能,偏偏還希望有可能,也許人就是這么矛盾吧。
“此病灶乃肺癆之疾,外因為感染瘵蟲,內因為稟賦不足,陰陽失調,則瘵蟲犯體,導致氣陰兩虛,陰損及陽。
發病則咳喘不止、潮熱、盜汗、咳血,身體逐漸消瘦。”
李當之捏著胡須嘆氣道:“根據令堂脈象來看,這病灶恐怕時間不短了吧。”
呂琦默默的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道:“實不相瞞,前年我們曾經碰上過華神醫,當時華神醫跟你說的一樣。”
李當之隨即釋然道:“原來令堂家師已經診治過了,既然未見好轉,恐怕這病連家師都沒有辦法,更何況如今病已入膏肓,在下也沒有更高明的方子,還望將軍見諒。
依在下之間,還是早些為令堂準備后事吧。”
說著李當之帶著歉意沖呂琦拱了拱手。
他的藥方都來自師父華佗,既然連師父都治不好,他就更不行了。
其實肺癆就是肺結核,在抗生素極其發達的后世,這種病灶自然可以治愈,但是在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卻有十癆九死一說,可見這是一種死亡率極高的病灶。
“家母還能醒過來么?她還有多少日子可活?”呂琦已經欲哭無淚,家里父親不在,她的確要挺住,為母親張羅后世了。
李當之想了想道:“在下為令堂針灸,令堂當能醒過來,不過不會長久,若再昏迷之后,恐怕也就在這兩三日了。”
“那就有勞先生施針吧,”呂琦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
她本來以為再也無法跟母親交談了,可是沒想到李當之還有辦法把母親救醒。
只不過這醒來卻又是母親最后一次,讓呂琦無論如何也無法高興的起來。
有了呂琦的允許,李當之回身打開藥箱,取出幾枚銀針,在火頭上烤了幾下,然后漸漸捻入魏氏額頭頸部的穴位之上。
連扎了十幾針之后,只見魏氏臉上的蠟黃之色漸漸消退,轉而變得有些潮紅,氣息也漸漸重了些。
看著這些顯而易見的變化,呂琦曹氏等幾人不由得暗自點頭,看來李當之這神醫弟子還是有些道行的,只可惜他的道行也僅限于讓病人醒過來一次。
不多時,就見魏氏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然后眼睛慢慢睜開了一條細縫。
“母親!”呂琦連忙撲了過去。
“琦兒…我這是…在陰曹地府么…你怎么會在這里…”魏氏聲音虛弱,如不是近在咫尺,絕對聽不清她說的話。
“母親,這是陽世啊,”呂琦又一次哭的跟淚人一樣,抓住母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似乎這樣能把母親冰涼的手捂熱一般。
“呂將軍,這種狀態恐不能持久啊,有什么話當問則問!”
李當之雖然有能力讓魏氏醒過來,但是這不過是燃燒病人最后的體能,這種情況是為了讓將死之人交代遺言用的,而不是讓她們在這里嘮家常。
“母親…您還有什么…未了之事么?”呂琦忍著巨大的悲痛,強自問了一句。
就見魏氏神色震了震,大約也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了,她的手撫摸在呂琦臉上,想哭都哭不出眼淚。
“我今生…能再見琦兒一面…心愿足矣,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父親…
琦兒你若能見到他,就說…就說…我來世還想再嫁他…”
一個垂死病人,想要臨終之前再見夫君一面卻無法見到。
這幾句可作為遺言的話,周圍之人聽了無不心酸。
其實她們夫妻都在許都,相隔不過二里地的距離,可這二里地卻是咫尺天涯,隔斷了陰陽兩世。
“母親想見父親對不對?”呂琦猛的站起身,擦了擦眼淚,決絕的道:“我這就去求公子,讓他把父親放出來,見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