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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孫文臺

  九月初,三輔地區進入了陰雨天,一直連綿有近半個月。

  臨近傍晚,整個軍營都被彌漫的霧氣和秋雨所籠罩。

  盧植身著戎裝站在美陽城向外眺望,城下不足十里就是涼州叛軍的大營。

  時間距離趙普所說得十一月仍有兩個月那么長,但軍中的士氣已經有些低落了。

  大軍受從京中傳來的消息影響,人心浮動,加上董卓對于他一直按兵不動,意見極大。

  兩人有過數次爭論,一次次比一次激烈。

  董卓在軍中威望頗高,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埋下了隱患,指不定哪一天就會爆發。

  “拜見將軍。”

  盧植聞聲轉頭看去,只見來人身高近八尺,容貌不凡,乃是參軍事孫堅。

  參軍事是為參謀軍務,漢時的官職。

  盧植在背朝廷冊封車騎將軍,率軍征討涼州叛軍時,皇甫嵩向他推薦孫堅有大才,可重用,盧植便任命孫堅參軍事。

  “文臺是有事匯報嗎?”盧植見孫堅行色匆匆。

  孫堅道:“我聽聞董卓那廝在營中非議將軍,特來求情將軍即可下令以禍亂軍心之罪,將董卓逮捕。”

  盧植聞言不僅眉頭緊皺,“如今軍心不穩,驟然逮捕董卓,恐怕會引起軍中恐慌。文臺現可帶我詔書,宣那董卓到大營去見我。”

  “將軍,不可姑息啊!否則董卓遲早會釀成大禍。”孫堅言辭懇切。

  這點盧植何嘗不知,可眼下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如果因殺董卓一人反倒引發漢軍內亂。只怕會為城外叛軍所利用,到了那時就不是殺一個人,而是長安能不能守住的問題。

  “文臺心中的憂慮,我何嘗不知,只是此刻尚不是殺董卓的時機。你去傳令便是。”盧植只能先忍住心中的殺氣。

  孫堅見盧植執意不肯,只得去董卓營中傳令。

  “漢升,你隨我回營,看我眼色行事,”盧植邊下城樓邊道:“倘若那董卓太過囂張跋扈,你就在我營中就地格殺。”

  黃忠手握刀柄,沉聲應諾。

  兩人回到大營等候,待到孫堅回來復命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那董卓仍然未到。

  “將軍,這董卓顯然已有異心,正可乘這時機,將他拿下。”孫堅再次進諫。

  盧植心中有些猶豫不決,及至董卓趕來,仍未下定決心。

  “不知將軍,召見末將是為何事?”董卓態度散漫,言語輕蔑。

  盧植拍案而起,“破虜將軍好大的威風!孫參軍奉詔書征召于你,你磨磨蹭蹭不肯前來,是打算要取我代之嗎?”

  此次征討涼州叛軍,董卓是為破虜將軍。雖然他與盧植一樣同樣擁有將軍稱號,但破虜將軍為雜號將軍,與車騎將軍不可同日而語。

  何況盧植假節,是為三軍主帥。

  董卓一直以為盧植是為儒士,不料他此刻如此雷厲風行。

  他能在軍中混得風生水起,自然不是魯莽無腦之人,稍微察言觀色,見那曾力劈百人的黃忠,手按向刀柄,頓時跪倒請罪。

  “卓怠慢上官,有大罪,懇請將軍治罪。”

  盧植見他服軟,猶豫了一下,壓下了殺他的念頭,“你既知罪,罰俸半年,可有異議?”

  董卓額頭冷汗直冒,“末將認罰,不敢有異心。”

  “那便起來吧!”盧植態度緩和了下來,“召仲穎前來乃是商議破敵之法,如今這番情況,你可有什么良策?”

  董卓跪坐了一側,拱手道:“叛軍與我等對峙有月余,卓曾派斥候探明叛軍糧道。我以為一旦斷其糧草,敵軍必然不戰自敗。”

  “這方法倒是可行,只是這斷敵糧草需長途奔襲,輕騎突進,還要對著隴右的地勢十分熟悉,這營中將士只有你可勝任。仲穎可愿前往?”

  盧植為了安定營中將士人心浮動的局面,以及讓那身在皇城的漢靈帝劉宏徹底放心,決定必須得打上一仗。

  董卓的這個建議他認為可行!董卓是隴西臨洮(今甘肅省岷縣)人,又常年在隴西隴右帶兵,對地勢頗為了解,是很合適的人選。

  “為大漢效力,我自是萬死不辭。”董卓何等聰明,知道眼下,盧植看似在商量,其實是威壓,容不得他拒絕,再說這一仗他是多少有些信心的。

  盧植道:“那好,我予你精騎兵五千,明日從美陽城東門出發,繞開敵軍大營,突襲叛軍糧道。”

  董卓領命躬身退走。

  孫堅嘆息道:“董卓氣焰囂張,將軍正該按軍法受召不至、怠慢上官治罪,申明法令,予以處斬。如今將軍放他去斷敵糧草,乃是放虎歸山,再想殺他就難了。”

  盧植寬慰道:“董卓一向在隴、蜀一帶享有威名,現在殺掉他,恐引起軍中嘩變。文臺也不必為此憂慮,日后若有機會,再定計殺他不遲。”

  “將軍錯過了穰苴斬莊賈、魏絳殺楊干這等樹立軍威的機會。他日董卓為禍一方之時,悔之晚矣。”孫堅心中義意難平,喝罷一碗酒,扼腕嘆息。

  黃忠微皺眉頭,沉聲道:“孫參軍,注意你的言辭。”

  孫堅頓時意識到自己言語過激,忙單膝跪地,拱手道:“孫堅一時失言,望將軍恕罪。”

  盧植親自上前扶起孫堅,“文臺不必如此,你句句為社稷,為大漢著想,何錯之有?我不殺董卓實是為眼前平叛著想,若是他犯上作亂,文臺放心,我必帶兵親自殺之。”

  “董卓素來氣焰囂張,將軍今日責罰于他,我擔心他會生有異心。”孫堅懇請道:“我愿帶一軍在城外接應董卓,一旦他有異動,堅愿代使君斬殺此賊。”

  盧植沉吟了下,最后道:“如此也好,明天待董卓離城之后,文臺帶五千輕騎隨后,路上可便意行事。”

  這算是給了孫堅生殺大權。

  孫堅慨然應諾,領命而去。

  盧植看著孫堅走出大帳,不由嘆了口氣,“如果安定在此,不知道他會如何抉擇?”

  翌日,秋雨稍止,董卓親率五千輕騎自東門而出,然后向北饒遠路而行。

  涼州叛軍的糧草運輸路線,由陳倉經水路兩道運往郿縣,郿縣就是他們的糧草大本營。

  然而,郿縣處在叛軍大營之后,如果率軍去郿縣劫糧草,五千人無異于以卵擊石,他們即便繞開叛軍主力,那郿縣也必然駐扎有大軍看守。

  因此董卓是打算率騎兵從北側奇襲,截斷陳倉運往郿縣的陸上通道。當然如果事情順利,他不介意把叛軍水道的船只也一并燒毀。

  大軍奔襲兩日之后,埋伏在陳倉到郿縣的山道兩側,足足等了大半天。

  到了傍晚,叛軍押運糧草的隊伍才姍姍來遲。

  這山勢坡緩嶺低,董卓知道一旦他們突襲不成,敵方的援軍會很快趕到,因此下令騎兵不以殺人為主,只點糧車。

  待叛軍運糧隊過去大半,董卓率軍從兩側殺出,漢軍騎兵人人手上均有火把,頃刻之間官道之上大火勢漫天,烽煙四起。

  周遭的叛軍見烽煙燃起,當即紛紛來援。

  董卓人少自知不能死戰,他充分利用輕騎兵的靈活***帶兵趕到渭水岸邊,把叛軍水路的糧道一并截斷。

  漢軍奔馳四五十里,在渭水岸邊,董卓與北宮伯玉大軍狹路相逢。

  原來,韓遂和邊章自知與漢軍相持在美陽縣,糧道乃是重中之重,因此讓北宮伯玉親自看守糧道。

  這北宮伯玉所部有大軍一萬余,且皆是湟中義從胡這等精銳。

  董卓一看之下,就知今日這水路糧道斷然破壞不了,因此下令大軍向北急速撤離。

  此刻陸路的叛軍正向董卓追擊而來,叛軍兩相夾擊,幾乎將董卓部輕騎兵全部包圍。

  這出乎董卓的意料之外,他本來只是打算借此機會,表達他對漢室的忠心,以消除盧植對他的殺意,沒想過深入敵后。

  可如今被叛軍兩相夾擊,已然進退維谷。

  好在,他一向治軍言明,善待軍士,這些部眾均愿意為他死戰。

  雙方大戰一個時辰,漢軍折損過半,終于在北邊殺出一條血路。

  董卓率眾倉惶奔逃,北宮伯玉所部湟中義從胡親追不舍,雙方且戰且走,一直到深夜。

  漢軍逃至美陽城西北五十里時,已然人困馬乏,不堪再戰。

  突然,前方林中火把大亮,一支大軍突襲而出。

  董卓仰天嘆道:“天亡我也!”欲率眾力戰而死。

  “董將軍速去,我來抵擋叛軍。”卻是那孫堅率軍久候在此。

  他本為殺董卓而來,但見董卓與叛軍浴血奮戰,不曾有異心。同為朝廷盡力,他便壓下了殺心,率軍攻向北宮伯玉部。

  北宮伯玉見漢軍來援,在夜間不知其有多少,不敢過度追擊,派人斷后,他親帶大軍自去。

  此地離敵軍大營不過只有數十里,孫堅也不敢追擊,擊退叛軍便率軍掩護董卓部返回美陽城。

  董卓破壞了叛軍陸路的糧草給予,在一定程度上給叛軍帶來了壓力。

  翌日,叛軍首領王國下令大軍后退十里,更加靠近軍需大本營郿縣,以拱衛兩路糧道不被漢軍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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