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從昨天到現在,就只剛才吃了一塊炊餅,如今早就餓了。
待眾人落座,李銳就對茶桌上的一碟桂花糕心思不善,幾句話的工夫便吃去了半碟。石巧本來還有些矜持,但是抵不住李銳誘惑,也跟著吃起來。
待宋殿臣話鋒轉到李銳這邊,李銳剛剛只顧去吃桂花糕,幾人談話只是左耳進,右耳出,便只得一臉懵比,問道:“與我有關?”
嘴角還粘著些桂花糕碎屑,嗚呼,高人風范殆盡矣!幾人見李銳如此灑脫性情,剛才的氣氛也便減淡幾分。
“李少俠想必有不少疑問,便讓宋某來說一說這來龍去脈。唔,便先從那個擎槍漢子說起吧。”宋殿臣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少俠剛才與之對敵時,可曾發覺那漢子槍上蘊含大力,遠超尋常武人?”
“確實如此,便只是輕輕磕碰到,就被槍桿上的勁力震得身形不穩,有些拿不住招式架子。宋當家言下之意,這漢子氣力想來應該不是什么天生神力,而是他所修功法另有玄奇了。”
“正是如此,剛才在擂上,宋某觀少俠劍招精妙,卻不知是家學淵博還是另有名師?”
李銳想了想,才說道:“我所習劍法,算是家傳。”
一旁老鏢頭穆昇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便接過宋殿臣話頭,說道:“公子可知,在招式之上,還有一門運使自身氣血,激發身體潛能的法子?”
李銳心中一喜,一瞌睡便來枕頭,忙道:“卻一無所知,還請老鏢頭解惑!”
穆昇見幾人都只楞起了耳朵,先是飲了一口茶水,又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須,才開口道:“我輩武人,剛得入門徑,便都想著把招法融會貫通,靈機圓融,出手如拈花。但若是只憑自身,不仗兵刃之利,也就是比尋常人強一些而已。被打了鼻子也要流鼻血,打了眼睛也要眼眶烏青,心窩子給人捅了一刀,也要一命嗚呼!輕身法子高妙,也不過是閃轉騰挪更靈便,總快不過奔馬。硬功橫練,擋得住棍棒,也擋不住寶劍青鋒!便是把招式練到頂了,只消有十數名滿甲善戰的兵卒,持長槍堅盾結陣,一身功夫也就去了七七八八了,而能把招式練到頂的又有幾人?”
李銳點點頭,老鏢頭穆昇所言確實與自己以前的經驗相合,但是老鏢頭賣了這么大個關子,想來并不是單單要說這些喪氣話,就耐下心來繼續聽,同時也在默默評判這個世界的武力值高低。
老鏢頭又飲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老夫如今五十有六,多年來走南闖北,功夫高的見過不少了,如公子這般,把劍招使得如此爐火純青之人,卻不甚多。難道咱們這座江湖,便沒有那驚才絕艷之輩,能將這武道一途拔高一籌?以一己之力為后輩開山劈海,走出一條道路來,這種麒麟之才確實罕見,但悠悠歲月中總還是有的。便有先輩總結開創了一些能夠使人運轉自身氣血的功夫,結合了許多特殊的招式、呼吸的竅門等等。慢慢便衍化發展出了可以循規蹈矩的法門,便是這流傳下來的氣血搬運挪移之法,運使之下,氣血遍走全身,力達四稍,有分金裂石之威能!”
“老夫少年就入了鏢行,許是機緣到了,得了鏢行里一位老拳師青睞,收我為徒。自那時起,我便跟著師傅學拳,鍛煉武藝,抱元守一,培植氣血。其后五年,從我師傅那里學得氣血挪移法門,我資質魯鈍,一直練習十幾年才窺見門徑,勉強能搬運氣血集中于一處,催發大力。又九年,才逐漸拿住了氣血搬運的意,能夠意與氣合,隨心所欲。此時我已經四十有二了。”
“老鏢頭若說自己資質魯鈍,我這個守著金山卻入不了門的資質,豈不是該扔的貨色!”宋殿臣訕笑了一聲,“老鏢頭可莫要自謙了!”
穆昇笑著搖搖頭,繼續說道:“不是老夫自謙,而是武道一途,確有天之驕子,令人難以望其項背。便只說今天那個漢子,也就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我觀其氣,已經到了血氣勃發的境界,而且能在招式中內蘊大力,是力透雙臂的跡象,更難得的是,此人已經能將氣血挪移道咽喉要害。氣血氣血,初入門徑之人,多是靠著特殊的招式,以外力引導內氣,用招式去推動氣血挪移。這便是說,手腳靈活,氣血便容易聚集在此,而咽喉、下肋、胸腹、后腰,這些要害之處卻不易凝聚氣血的。”
“那個漢子,造詣比我三十多歲時,要深。”穆昇說著便看向宋殿臣,“此人的意圖如何,我們還不能知道,但卻可以肯定一點,此人絕不是尋常武人,此番得了李公子仗義出劍,挫敗了那人陽謀,斷不能掉以輕心,宋當家,切記切記!”
宋殿臣看穆昇說得嚴肅,也認真回道:“晚輩知道了,謝過老鏢頭提醒,也要再謝過李少俠解我為難!”
見宋殿臣去了輕視之心,穆昇才又向李銳解釋道:“李公子,你不曾修習氣血挪移法門,純粹以招式勝了那漢子,與你而言,也許沒有太多感覺。但只要公子你能窺了門徑,再耗上些時日將法門融會貫通,老頭子我便不是對手了。”
“而且,氣血搬運挪移的法門,并不是武道終點,傳聞,在此境界之上,能以身內氣血挪移,帶動天地元氣,甚至接引天地元氣入體,便如同上古仙人一般,能移山填海,能與天地同壽!這便是武道先天之法!”
“當然了,這些僅僅只是傳聞,如今世上并無這樣的人物,這些甚或是臆想出來的也未可知。但是,若是不能走上這一步,即使是氣血勃發、挪移隨心之輩,也要隨著歲數,血氣逐漸衰敗,意與氣合,氣與力合,血氣衰敗了,氣與力便不能合和,功夫就退步了。”
“氣血搬運之法之上,便是武道先天之法。武道一途往上走,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這道坎的。”
穆昇深深嘆了一口氣。
“練武不入先天,終究鏡花水月!”
眾人聽出老鏢頭話音的不甘心,一時間都沒有說話,整個前堂氣氛變得有些沉悶悶的,宋殿臣便讓人續上茶水,又給李銳石巧那個茶桌上續了一碟油酥、一碟紅果。兩個嬌俏的小丫頭在堂中穿行,走路帶風,也帶走了沉悶的氛圍。
李銳倒是想起了自己的高人風范,沒有再去把那碟油酥搬進五臟廟,便都便宜了石巧。
穆昇也緩了緩自己的情緒,笑著說道:“老夫自怨自艾,見笑了,想來李公子也大致清楚這武道一途的兩道關隘了。說了如此多,險些跑了正題,卻不知宋當家所言,這前朝余孽又與此事有什么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