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九十五章.未知生,焉能知死也?

  無窮盡的毀滅流光自天穹而落。

  漆黑巨神的眼瞳之中卻沒有半似屬于智慧生靈的恐懼之感,而只有更加森冷而漠然的神性,瞬息間,“死亡”的氣息轟然擴散向四面八方,斯提克斯踏步向前,以“鑄”的神力無止境強化著軀體,將每一寸肌體中潛藏的能量壓榨到了極限!

  在漆黑巨神不惜一切代價的強化催動之下,那名為“今宵落幕”可怖之理終于是被提升到了當前軀體可承載的極限,悄然間,原先只是虛影的漆黑的冥府之河化作了實質,自虛空之中蜿蜒而出,逆反了引力,席卷向那天穹而落的毀滅輝光,令一切的命運支流強制性的向“死亡”收束!

  在這自天穹而落的毀滅輝光之下,就算是將“今宵落幕”催動到極致的祂也敢說是有十足的幸存可能!

  這是已抵達了常世結構承載極限的力量!

  數千米加速裝置帶來的恐怖動能,連接恒星大源帶來的在無盡光熱,以及其上縈繞著的“天譴”“宿命”“審判”等概念,讓其徹底成為了極度針對“斯提克斯”這一存在的大殺器。

  倘若真的被命中了的話,只此一擊便足以將這尊冥府巨神絕滅!

  下一瞬,向著天穹席卷而上的漆黑冥河終是與那“天譴之劍”的光輝相互碰撞!

  寂靜。

  只有寂靜。

  沒有震顫天與地的恐怖轟鳴,而只有這令人不安的寂靜。

  因為…在那“天譴之劍”的光輝與“今宵落幕”招至的冥河碰撞的瞬間,兩個針鋒相對的“理”便被激起了全部的力量,激蕩起了不可思議的毀滅波動,將一切非自身的概念排斥了出去,短暫的制造出了近乎于概念意義上的“真空”,令支撐著聲音存在的基礎崩塌,或許也只有在那更高的以太層乃至星界層之中,方可聽到這一絲絲來自萬象的哀鳴。

  在“今宵落幕”的轟擊之下,如摧枯拉朽般,“天譴之劍”的外層便被直接擊穿,雖說表面上取得了優勢可這卻沒有令斯提克斯的內心之中的莫名預感被按下,反而還令不詳氣息再次襲上心頭。

  這一擊對天譴之劍而言是毫無意義的。

  以天譴之劍本身龐大的體量,縱使被直接破壞掉這一部分,也絲毫不會影響到整體的效果,憑借那恐怖質量帶來的龐大動能,在這接觸到的一瞬間,除了“今宵落幕”籠罩下的雙拳外,漆黑巨神全身的骨骼盡皆開始了駭人的連環崩碎。

  恍惚間,作為象征死亡的神之孽子,斯提克斯仿佛看見“死兆星”在天穹閃耀。

  那是祂自己的。

  將敵人在自己最為之自傲的領域將其擊垮,正是巴薩羅謬的拿手好戲,只有這樣,他的心中才能夠得到一絲絲十分惡劣的快感。

  散播死亡的神之孽子在死前卻看到了自己的死兆星,再沒有什么比這更為諷刺的,明明巴薩羅謬并沒有說話,可斯提克斯的內心之中卻還是分明的感受到了那溢于言表的輕蔑與嘲諷。

  僅僅如此嗎?

  這種極度的荒謬反差感,頓時令斯提克斯的心中升騰起了難以自抑的憤怒之火。

  在巴薩羅謬帶來的死亡壓迫之下,漆黑巨神的靈魂終于借助這股壓力發生了蛻變,仿佛有一層最后的束縛終于破碎,令那隱藏在靈魂中的本質浮現。

  在那被“天譴之劍”的輝光壓抑到極限的一絲黑暗中,有實質的水晶之簇兀自生長而出,硬生生的頂著天“天譴之劍”生長,轉瞬之間,便將整個大地都覆蓋,然后破碎為晶塵、鉆入泥土之中,將整個大地化作漆黑而透亮的水晶。

  大地被連接為一個整體,如平整光滑的鏡面,看不到一絲的縫隙,隱約的給人以堅不可摧的質感。

  混雜著怒火,在死亡壓力的逼迫下,斯提克斯已是失去了理智,將一切的一切都投入到了這一擊之中了,哪怕是在如此拼命之后,最后換來的還是死亡這種結局也毫不理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將生命、靈魂、意志燃燒到了極限,將存在本質融入到了這一片大地中,試圖如先前的塵世巨蟒般將大地納入自己的循環,然后正面擊潰巴薩羅謬的一擊,證明自己。

  望著眼前突然發生的變化,巴薩羅謬卻絲毫不認為自己的攻勢可能被接住,不僅沒有擔憂,反而心中的戰意越發熾盛!

  正該如此!

  對于巴薩羅謬那惡劣的性格而言,只有在對手拼盡全力將自己的生命都燃燒之時,將對方正面擊潰,心中那永不止息的欲望方才能夠得到一刻完全的飽足!

  悄然間,又是些許屬于“龍”的猙獰特征攀爬上了赤紅機神的身軀,令得巴薩羅謬的銀灰色眸子轉變為金紅色的豎瞳。

  ——紅龍式殲滅機關.巴薩羅謬,正式加入戰斗!

  一瞬間,更為灼目的赤紅色自“天譴之劍”的機關中鉆出!

  那道身影…毫無疑問,這種駭人心神的氣魄,在凡人的心智之中,除了神這個一個詞匯之外,還有什么樣的詞匯可以形容?

  那正是神!

  以冷硬頑固之鋼鐵組成的威嚴輪廓,身負千百重烈日織就的輝煌光翼,極盡人間一切贊譽榮耀的…赤紅機神!

  只是一瞬,赤紅機神便以手中純粹由“天譴”“審判”以及“宿命”等概念組成的光輝巨劍,硬生生的劈在了“今宵落幕”以抹殺之理構就的防護層,帶著毀滅從天而降!

  這一刻,在巴薩羅謬的身后有莫名的河流再次從虛空中蜿蜒而來,雖說與“今宵落幕”制造的漆黑冥河一般同樣帶著讓事物被收束向死亡的意味,在根底上卻絕非是向斯提克斯手中那種強制性的虛無之“死”。

  那是充斥著“生”之氣息的“死亡”之宿命。

  ——生命固然是必將終極之物,萬物皆將走向死亡…

  ——但是,這絕非是沒有意義的故事,也絕非是悲傷與絕望的故事!

  新的“法理”于舊的“法理”中誕生。

悲鳴聲因此迸發  無用無用無用無用無用!

  燃燒生命無用!燃燒靈魂無用!燃燒意志無用!

  若只是單純有了拼命的覺悟就可以戰勝強敵,那巴薩羅謬日以繼夜的鍛煉還有著什么意義?那巴薩羅謬為之付出的無數苦心豈不是成了笑話?

  巴薩羅謬的這從天而降的一擊,分明的詮釋了這個道理,讓斯提克斯剛才不惜一切代價構筑的反擊直接化為烏有,以絕對強力的姿態正面將其一切的驕傲擊潰!

  無!用!!

  巴薩羅謬的力量比斯提克斯更強!巴薩羅謬的意志同樣也比斯提克斯的更強!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講,他都是毫無疑問要遠遠強于斯提克斯的,他有的巴薩羅謬都有,甚至還更強,斯提克斯又怎么可能有理由擊潰這般恐怖絕倫的赤紅機神呢?

  自是沒有。

  理所應當的,漆黑的巨神被赤紅的機神擊潰了,在瞬息間,那“今宵落幕”以抹殺之理構成的防護層,便被巴薩羅謬那帶著全新的“死之法理”的巨劍整個從中心一分為二!

  未曾等斯提克斯意識到這個事實而生出憤怒,直接將漆黑巨神擊潰并一分為二的巴薩羅謬反倒是先一步的生出了憤怒和不滿。

  這是完全出乎他所意料的脆弱,簡直可以說是外強中干,還沒有等到他的戰意醞釀到高潮,斯提克斯的“今宵落幕”竟是已被生生斬碎。

  就這?

  就這就這?

  在身后千百重烈日組成的輝煌光翼的推動下,赤紅機神站立于云端,俯瞰著身下無比渺小,整個身體都被從頭處一分為二的漆黑巨神,其中的巴薩羅謬飽含不滿的質問道:“斯提克斯,你的全力就只有這么點嗎?!”

  ——當然不啊!

  漆黑巨神本是想這么回答,以高聲咆哮和全然盛怒的落幕一擊回應,可是在這個時候,祂卻發現,在認知到自己失敗的這個現實的時候,便有莫名的情緒突然自心中開始浮現,某種近似于病毒的未知之物,抓住這個機會,開始在思維之中瘋狂擴散,擠占原本屬于斯提克斯的計算資源和思考資源,令斯提克斯這個原主反而逐漸失去了操控自己身體的能力,連努力動彈一下這種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最初或許只是一抹野火,可是在斯提克斯內心因為落敗浮現的負面情緒灌溉之下,便化作了足以燎原的火海,讓斯提克斯的意識被擠到了一旁,最后連操控自己身軀的能力都沒有了。

  轉眼之間,這具身軀已是換了主人。

  甚至在這個時候,斯提克斯的心中還不斷的浮現莫名的平靜之感,完全提不起一絲別的念頭,只想要沉沉的睡去,恐怕只要再來這么一會,就連心中的每一個念頭都快不是祂的了。

  歷經亡靈集合意識和普羅布斯這兩位前任操控者,斯提克斯終于是也和祂的前輩一樣,最后莫名的落得了被體內異物占據身軀的下場。

  超乎邏輯的直覺讓巴薩羅謬似是感覺到了斯提克斯此時的異樣,本能性的皺起了眉頭,隱約間,他似是還感覺到斯提克斯的體內還藏著一個讓自己生出親切熟悉之感的小物件。

  可惜,大抵是因為身處“紅龍化”狀態的緣故,更近乎于獸類的野性意識占據了他的腦海,再加之還未能得到滿足便結束了戰斗,心中那股憤怒得不到發泄,更是因此強行壓抑反而熾盛了數分,令暴躁之意幾乎快要將意識沖垮,徹底化作無智的惡龍朝著眼前的一切大施破壞以此權作是發泄。

  大腦未做思考,此時的巴薩羅謬完全不想要去理會那些會令他的不滿增加的麻煩事。

  因為質問得不到回應,他心中的火焰更加熾盛,赤紅的機神微微偏頭,用極為惡意的語氣說道:“原來…你的極限真的就只有這么點嗎?”

  忽的揮劍。

  于是,便是有血花飛濺,手臂飛起。

  巴薩羅謬自言自語道:“我應該說了不止一次,我很討厭你這種家伙,很討厭很討厭的那種討厭。”

  “你知道為什么嗎?”巴薩羅謬問道,卻并不指望著對方回答,自顧自的給出了答案:“因為啊…你太弱了!”

  赤紅機神念頭一動,于是,那一條直接擊潰了“今宵落幕”所化漆黑冥河的“死之長河”再次自虛空之中蜿蜒而來。

  即使是思維資源幾乎已經被全部擠占,可憑借著靈魂中最后從屬于自己的本質,斯提克斯卻是分明的感受到了,這條看上去比自己的冥河清澈幾分的死之長河的本質。

  在表現上,構成這條河流的未知“死之法理”幾乎與自己“今宵落幕”的法理完全一樣,不,或者說,這本就是一種“理”的兩個不同側面而已。

  ——等等,不、不、不!!

  ——這絕非是“今宵落幕”的亞種!

  只是瞬息,在思考后,斯提克斯卻是得出與自己最初認知截然相反的結論,否定了那個看似合理的解釋,而得出了一個完全近乎于荒謬的結論。

  感受著對方的情緒,巴薩羅謬忍不住的大笑道:“是的,你沒猜錯,這確實是不是你的今宵落幕,而是我在剛剛那段時間內通過你的今宵落幕創造的一種全新的法理。”

  他悠然的給出了答案:“我早就給過你明示了,生命從來不是積累痛苦的過程,也并非是悲傷與絕望的故事。”

  “死亡并非是毫無意義的,而是在全新之物的誕生前的一個必然狀態。”

  “生命并非是毫無意義的,而是在必然死亡到來之前的一個升華過程。”

  巴薩羅謬下了斷言,毫不猶豫的說道:“這就是你敗給我的原因了。”

  “連作為生命的一生都未曾體會過的你,想要在這里妄言死亡是必然的,想要讓人遵循著你的話語擁抱死亡,這也未免太過輕慢一點了吧?”

  未曾事人者,焉敢事鬼也?

  未曾知生者,焉能知死也?

大熊貓文學    銹蝕的鐵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