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應惡善而好惡,從同類身上剝皮,從同類骨頭上剔肉。去吃他們的肉,剝他們的皮,打折他們的骨頭,分成塊子像要下鍋,又像釜中的肉,在神的胃囊之中,我們所有人都終將合為一體。”
在被那黑暗所形成的胎膜包裹著的瞬間,在那身軀不斷被普羅布斯的成分所啃噬的同時,這一句象征著重鑄教會核心教義的圣言再一次的響徹在了拉博特的心頭。
——原來如此。
在聯想到普羅布斯先前用于拖延時間的那番九真一假的話語之后,他終于明白這個儀式的本質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喰宴教團與重鑄教會之間的聯系真的那么緊密的話,既然喰宴教團已經在這片土地之上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痕跡,那么身為擁有不可化解仇恨之仇敵的重鑄教會,也理應在對方這么大的謀劃中留有在關鍵時刻可以起到作用的按手,或是直接留下那柱邪神的神力。
在被喀難奪取象征大半金屬冶煉以及鑄造相關領域的權柄之后,那柱邪神為了穩定自身在彼界的錨點,自然是會選擇重新編織一套教義利用信徒的反饋重新調整自身的形態,同樣與崇高地母源自那個時代又象征著父系社會的祂,還有什么比“征服”與“統合”這兩個父系社會的重要特點更適合當時祂呢?
因此,這柱邪神也就借助這兩個特性重新編寫了一套教義,將自身殘留的權柄統合,自此搖身一變,從一柱象征文明的鑄造神轉變為了一柱司掌征服以及思想統合這兩個的領域的軍神。
這個儀式的本質,恐怕根本不是通過獻上奧倫索這個血脈相關者,進而對崇高地母展開的褻瀆儀式,他讓自己去取的那兩個祭品大概率上可能也只是單純的為了麻痹自己,好方便拖延時間埋下暗手。
也是,那兩個家伙說破了天也不過是這團黑暗借助崇高地母的神力衍生的一部分怪異種的集合體而已,雖然空有體量,但象征的性相上卻是完全不適合。
事實上,這個儀式的核心與祭品的數量幾乎沒有多大的關系,本質上是通過將拉博特的性質定義為象征著崇高地母的陰性之位,然后再一次的復行那柱邪神昔日立身以父系社會取代母系社會的事跡,從而將喰宴教團的所有后手破解,并取而代之的復仇儀式。
地底封印的那個家伙按照普羅布斯的說法,是昔日這片土地上的維京貴族們向某個具備異常本質的家伙許愿所造成的結果,那個東西造就了凱爾薩德昔日的輝煌,也同樣留下了與輝煌同等份量的絕望,從這兩個邪教團體在這里的遺留手段來看,那個一切問題的根源,就算不是直接指向這兩柱邪神的本體,也是至少和二者關聯重大。
在黑繭的包裹之中拉博特的思維無比清晰,作為代表‘崇高地母’的那個象征,喰宴教團在此地遺留的力量正不斷向他涌來,提升他的本質。
——不論是以維京貴族還是以喰宴教團重鑄教會的利益角度來考慮,許愿之物被賦予可思考的結構都是十分不必要的,也就是說,如果沒出意外的話,這東西縱使被凱爾薩德無數年來積累下惡念侵蝕,在至少達到創造界的機械心智的支持下,也應該很難遭到影響。
于此,普羅布斯的真正目的也就非常清晰了,正是利用復仇儀式的作用,破壞喰宴教團暗手的同時重新喚回那柱邪神曾經失卻被奪走的領域,借助權柄重新'鑄造'出這鬼東西的意識,把它打造成從屬于那柱邪神、亦從屬于他普羅布斯的一件工具。
黑暗所形成的大繭好似子宮,在那子宮之中,拉博特舊有的軀骸正不斷褪去,血肉如襤褸般依附在同樣已然破碎了的無數細小骨骼之上,在'羊水'的撫慰之中,那本應到來的痛苦亦消失不見,只余下了純粹的快感。
在越發輕柔而溫和的旋律之中,拉博特的意識逐漸模糊,在這片土地上屬于'陰性'的記憶碎片涌入他的腦海之中,他或是成為了大著肚子的新婚少婦,或是成為了哺育嬰孩的慈母,或是成為了看著孩子逐漸長大成人的老嫗。
或是作為人類,或是作為別的什么生物,他正作為親身的參與者體驗著這片土地上一切隸屬于這個概念下的記憶。
拉博特仿佛看見了一個具備一切女性美好的特征,頭頂華美冠冕、身披絢麗血色薄紗的絕美女子一步步向著自己走來,他知道,那正是崇高地母最為古老而核心的化身形象。
絕美女子的纖纖玉指輕柔的搭上了拉博特的肚子,微微一劃,那一處的肌肉便被極其輕松的撕開了,傷口處卻并未流下血液。
她很是欣喜的親吻著拉博特的面頰,無數血色的光澤自她的身軀之中鉆出,順著他肚腹處的裂縫鉆入血肉之中,然后改造著新主人的身軀。
從地母投影的瞳孔之中,他看到了自己此時的面容,那正是一張與絕美女子極為相似的面容,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相似甚至還在逐漸的增加著。
“他”在死去,而“她”在新生,待到這兩張面容徹底變得一模一樣的時候,便是作為拉博特的人死去的時候,在那里存在的,只有崇高地母的一個全新化身。
在那個新生之刻,不論是他還是她,留給拉博特的都只有死亡的結局。
在這個時候拉博特卻突然睜開了雙眼,迷茫之色頓時被壓下,望著那從自己身上脫離,圍攏在四周的無數眼瞳和嘴巴,他的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
恩蘭的頭顱不知何時竟是骨碌碌的滾入了法陣的覆蓋范圍,毫無阻礙的鉆進了黑暗的大繭。
清脆的聲音自拉博特的口中,她對普羅布斯笑著輕聲說道:“對了,既然是到了最后,我還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如果把這個秘密帶下土的話,我恐怕會在死后也會感到難受。”
她很是誠摯的說道:“對不起,其實我騙了你,我的要素能力其實并非是針對他人認知的欺詐,而是針對概念性進行模糊化的愚弄。”
她用僅僅能夠活動的嘴巴,模擬了一聲響指的聲音,然后十分開心的笑了起來,嘲弄至極。
“可惜,目前沒辦法打響指了,只能這個樣子湊合一下了,麻煩普羅布斯大人您理解一下。”
在'愚弄'的作用之下,黑繭與外界的界限變得模糊了起來,原本積蓄凝聚著的無數災厄與詛咒頓時失去了壓制,以比連帶來時更為洶涌數倍的姿態向著四周蔓延奔涌而去,連帶著其中棲身的二人都被這股浪潮裹挾著帶去了一小部分的意識與靈性。
她張開雙臂,放開了對自身力量的控制,任由這浪潮剝去了她身上一層層的力量,其中有屬于她的那一部分,但更多的則是歸屬于崇高地母的那一部分。
束縛掙脫,拉博特終于得到了行動的能力,她附身將那顆滾落到她身邊的恩蘭頭顱重新撿起,抱在自己的懷里,然后從容的說道:“對了,你應該不知道吧,其實恩蘭這傻女人就是那群維京貴族的后裔,在接觸到普羅布斯大人您之前其實我早就已經背著喰宴教團探索過這里了,正因為我手里的那些信息,不然黑桃K也沒必要找上我。”
“其實關于地下這個鬼東西的真相,我也清楚不少來著。”
望著那徹底暴動,向著四面八方奔涌而去的黑暗浪潮,她笑著撫胸致禮:“為了我的那個目標,還請普羅布斯大人您犧牲一下吧,反正這也只是您的一個分體,不如直接舍給我,我一定會記住您的恩情的。”
“當初你們重鑄教會的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她撓了撓長發回憶著,然后臉上掛上了鄭重的神色:“火將再造吾等之軀,終結昔日之物,在鑄爐之中,萬物亦會重歸一體,你我亦可自永恒的死亡中歸復,擁抱長久的安寧。”
“我很喜歡這句話。”
面對著拉博特轉而又變成嘲弄的笑容,普羅布斯眼瞳中的神色卻意外的平靜,他淡然的說道:“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吃定我了吧?”
這話一落下,虛空之中,那無數張嘴巴無數只眼瞳便突然匯聚在了一起,最后組成了一個扭曲而丑惡的人形。
普羅布斯身上無數只猩紅的眼瞳同時往昔了拉博特的所在,身上那無數張的嘴巴也同時留下了涎水,他的右手虛握,仿佛握住了無形的鑄錘。
他同樣也非常誠摯的向拉博特說道:“對不起,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欺騙了你,我在這里的…實際上一直都是本體。”
普羅布斯那只由眼瞳與嘴巴組成的左手抬起,對著那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的黑暗浪潮握緊,于是不可思議的,黑暗浪潮當即便生生的凝固在了原地,一切變化都在瞬間戛然而止。
他緩步重新走到了拉博特的跟前,低頭俯視著她,全身上下的嘴巴都笑了起來,瘆人無比。
無數重的聲音組就了他此時的話語,普羅布斯開口道:“剛才的那句話,我也很喜歡,不過這句話里面有一點你應該沒領會到。”
“在吾神的鑄爐之中,萬物都將重新歸于一體,你我亦可自永恒的死亡中歸復,擁抱長久的安寧。這句話的最關鍵的含義從來不是重新歸于一體,也不是擁抱長久的安寧。”
“最為關鍵的是,實際上這句話前面的那句,終結昔日之物,以火焰重新再造身軀。”
普羅布斯的左手果斷的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在其中困難的摸索著,隨后一枚還滴落著血液呈二十四面體狀的金屬心臟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在這枚心臟被抽出之后,普羅布斯的整個身軀都開始變得非常不穩定,并逐漸自邊緣開始碎裂。
這枚二十四面的金屬心臟正是普羅布斯此身一切的凝聚之物,就連他體內鑄父.這柱邪神的神力,都被他同樣融入其中。
“我是吾神最忠誠的信徒,自然會遵從祂的道路,我既是想要鑄造出全新的意識,那自當毀壞舊有之骸作為祭品!”
普羅布斯狂熱的笑了起來,充滿著瘋狂。
在這一瞬間,拉博特終于真正理解了對方的本質,這個家伙根本上就是那種愿意為了神明獻出一切的狂信徒,這種狂信徒,又怎么會吝惜自己的生命?
普羅布斯高聲宣告:“吾神喲!還請您垂下目光,欣賞您忠實的信徒為您傾盡所能鑄造出的杰作!”
只是一個剎那,普羅布斯便將拉博特的胸膛打開,將她的心臟掏出,塞入自己的胸膛,再把自己的心臟填補到她的身軀之中。
黑暗翻涌而歸,將一切都吞沒,拋卻了原先蠶繭的模樣,組成了一個龐大無比不停躍動著的心臟,將二人再次包裹了起來。
這枚巨大的心臟并沒有血肉的質感,反而好似一塊由世上技藝最為精妙的匠人以巨大的紫水晶打造的藝術品,完全看不到半點的瑕疵。
無數根粗壯的血管自這藝術品般的水晶心臟之上衍生而出,直直的插入虛空,不停的搏動著,將蘊含著靈性的血液向這座城市輸送著。
隨著水晶心臟的一次次搏動,其中的拉博特與普羅布斯的身形越來越虛幻,乃至到最后整個人都完全的融化在了心臟之中。
在那二人原先所在的地方,一個結合了兩張面孔優點的嬰兒身影悄然顯露而出,祂本是蜷縮著身體,但伴隨著心臟的一次次的搏動,祂便開始迅速的生長起來。
宛若將長達千年萬年的時光都硬生生的凝聚在這短短幾分鐘之內一般。
伴隨著水晶心臟的每一次搏動,這個新生的嬰兒都會長大一歲,在七十七次心臟搏動之后,這個嬰兒已是成長為了老態龍鐘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