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沉吟起來。
蓋主顯然也有所意動。
她豈能不知道許延壽深受自己的弟弟漢昭帝信任,且這一次許延壽也并未做錯。
若是貶責,恐怕是不可能的。
但是將他發配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也是極好的。
自然,蓋主也看向了霍光。
許久之后,霍光點點頭道:“可!”
此前許延壽想要外放的心思,霍光也知道,此前霍光尚且顧忌漢昭帝對許延壽親近,恐怕會惹得漢昭帝不喜,因此霍光一直并未尋思過這事。
但如今,許延壽本身就有外放的想法,后宮此事當家的鄂邑蓋長公主也想讓他走,至于中朝、外朝的官員也不少都想讓許延壽走。
這大勢,霍光也不想違背眾人的意愿,其本身也有讓許延壽出去的想法。
就在三人討論許延壽外放的時候。
此時丁子沱和上官吉兩個以前雖然不算死對頭,但終究有些看不過彼此的紈绔竟然約在了一起。
倒是那霍丁云卻沒怎么和許延壽攪合在一起。
上官吉的外宅,兩個人坐在酒桌旁。
上官吉家的家妓給兩人作陪倒酒。
上官吉憤恨的說道:“許延壽黃口小兒,竟然膽敢冒犯我等,該死!”
一邊說著,一邊使勁狠狠的擰了一把給其倒酒的那家妓的腰肢。
家妓疼的直掉眼淚,卻也不敢出聲,憋著疼痛給兩人倒上酒。
丁子沱拿起酒爵一飲而盡,憤恨的說道:“上官兄所言有理!這個虧,這個仇必須要報!”
聽丁子沱說完,上官吉一陣沉默,許久,端起酒爵,也將酒爵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嘆道:“談何容易!那許延壽本就是光祿丞,且其無把柄落在我們手上。此前因為此事,我祖父已經責罰與我了!”
說到這,上官吉摸了摸尚未完全消腫的臉頰。
丁子沱卻面色陰狠道:“我祖母確說替我做主,報復許延壽那小兒。
但我祖母歷次發脾氣均是因許延壽那小兒。
就連我祖母都拿他沒有辦法,氣煞我也!”
兩個人言語一陣,不禁有些喪氣,相互看了一眼,端起酒爵,喝起了悶酒。
過了片刻,上官吉將酒爵放在嘴邊,卻沒有喝下,而是狠狠的將酒爵摔在地上。
丁零當啷。
一陣子酒爵摔在地上的聲音。
嚇的旁邊倒酒的家妓大驚失色。
上官吉瞥了她一眼道:“你下去吧!”
家妓屈膝行了一禮,松了一口氣緩緩退去。
待房間只剩下兩人,上官吉悄聲對丁子沱道:“我思來想去,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
不如我等花錢請刺客刺殺了他,如何?”
大漢時期可是游俠最為盛行的時期,尤其是漢武帝時期,更有被譽為漢朝第一大俠的郭解。
這家伙五短身材,年輕時候,手段陰狠,做事狠辣,史書記載他這家伙就因為心中不快就膽敢胡亂殺人,不顧自己生死。
現在看來,恐怕這家伙有反社會人格!
盡管壞事做絕,但誰讓他命好啊,每次挖墳掘墓,或者說私制假幣,乃是殺人之后,要不是碰到大赦,要不就怎么著,總之,總能逢兇化吉!
當然光殺人,只能稱之為惡徒,絕對不會稱得上是大俠。必然其性格也是為人仗義,常常為朋友兩肋插刀。
漸漸地名聲也起來了,誰知道人到中年,這家伙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待人接物不再和以前一樣了,動不動就打生打死的,當然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不會改。
但之前打下的名聲反正是傳開了。
這么一個靠山,郭解的家人怎么能不驕縱?因此其家人也經常打著郭解的名號,欺負百姓。
史書中記載,他有一個外甥,仗著郭解的疼愛,到處惹是生非。他的外甥喜歡拉人喝酒,自己每次喝一點,卻讓別人一口干掉,如果別人喝不下去了,他就讓自己的手下,拉著那個人強行灌酒。
現在這社會也有這樣的人,總習慣搞什么服從性測試,用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的名義灌別人酒。
當然這種人比較令人討厭,郭解這個外甥也是如此。
有一天,郭解的外甥又拉著一個人喝酒,在灌酒的時候,被那個人拿刀刺死了,那個人刺死郭解的外甥之后,就躲了起來。
郭解的姐姐怎么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況且,稍微有些家教也教不出這么個兒子!
郭解的姐姐也是厲害,將自己兒子的尸體拋棄在大街之上,負氣的說:“以郭解的名氣,居然讓別人將他的外甥殺死了,卻抓不到兇手!丟人不丟人?”
誰要攤上這么一個姐姐,那可算是倒霉八輩子了。
但怎么著,也是自己的親姐姐。他姐姐不要臉,郭解作為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多少還要臉呢。
被逼得沒辦法,郭解派人找到那個兇手,卻發現此人的家境不是很好,他在了解事情的經過之后,發現的確是自己的外甥有錯在先。
任憑他姐姐又哭又鬧,也沒理睬,反而放了那個兇手,并將外甥的尸體收走埋葬。
經過這件事情之后,郭解的名氣更加大了,有了更多的人長途跋涉過來投奔他。
再后來漢武帝時期,將一些豪門貴族遷往關中地區,當時以郭解的身家來說,是不符合遷移的標準的,顯然當地的縣令也是受夠了這么一個地頭蛇,就將他的名字報了上去。
誰知道郭解名聲竟然這么大!
等到郭解和他的手下遷移的那天,送行的人給他湊了一千萬錢,作為送行的禮錢。
郭解一家搬到關中之后,關中各大家族都爭先恐后的結交他,一時之間竟然成為五陵少年的偶像!
正所謂一次黑社會,一輩子黑社會,夜路走多了,終究會遇到鬼,再次犯罪的時候,以前的那些黑料也被哇啦出來,漢武帝一看,那還了得,直接朝廷下令通緝,郭解只好過起了亡命天涯的生活。
漢武帝一瞧,這還了得,自己的老祖宗劉邦就是地痞流氓混混起家的。有道是天無二日,誰又敢說這個小地方的“日頭”就不會照到京城長安里來?
你讓作為當時的皇帝漢武帝怎么想?
沒二話,殺,必須殺!
就這么著,郭解就被滅了族!
縱然郭解已經死了,但是不妨礙武德充沛的西漢時代,眾人對郭解的崇拜。
長安城中少年仍然有人效仿。
一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的少年,光天化日就敢搶劫殺人。
直白一臉,給錢啥都敢干!
顯然,此時丁子沱和上官吉就是打這群長安少年刺客的主意。
丁子沱聽上官吉之言,頗為意動,看向上官吉道:“你是說你我出錢,請刺客…”
說著丁子沱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話雖然沒說完,但說不說完也沒什么區別了。
上官吉點了點頭。
丁子沱起身,在房間里踱步思考起來。
片刻左手抱拳,狠狠的在右手掌面捶打了一下道:“干了!”
接著丁子沱道:“你可有人熟識他們?”
上官吉淡淡一笑:“這事就交給我了!”
就在此時,外面一個喊聲道:“少郎君。光祿勛那邊來消息了。說少郎君考核不合格,按照規定,若是想繼續任郎中,得花錢彌補!”
上官吉一聽,臉上黑了下來,開了門,發現是自家老仆。
“少郎君,咱們怎么辦?”老仆抬頭看了一眼上官吉。
上官吉忍著惡心道:“祖父怎么說?”
“左將軍說,說…”老仆吞吞吐吐的。
“說什么?”上官吉不耐煩道,“別磨磨唧唧。”
老仆吸了一口氣,還是說出來:“左將軍說,若是再有下次打斷少郎君你的狗腿。”
上官吉一聽,氣血上涌,咬著牙道:“許延壽!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這邊許延壽剛說完,那邊丁子沱也面色一沉,恐怕自己也得拿錢贖自己的郎中職位了。
此時許延壽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面計算著這一次收取不合格等次的贖錢能拿到多少呢。
刁德仍然有些不放心,他走到許延壽身邊對許延壽說道:“光祿丞,此舉一下得罪了大將軍、左將軍和蓋主。真的沒事嗎?”
許延壽淡淡一笑:“若是僅僅得罪一家,恐怕被得罪的那一家覺得被針對,恐怕就真的結仇了。
但三家都得罪,那性質就變了,就變成我對事不對人了。能有什么事?”
刁德聽此,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得不佩服許延壽小小年紀,對人性揣摩的倒是挺清楚的。
接著許延壽起身,在屋子里面踱步起來思考著什么。
過了片刻,許延壽道:“大將軍、左將軍他們大人大量,恐怕不會對我這黃口小兒計較什么。蓋主本來就和我不怎么對付,但終究有先帝遺囑,陛下關愛,也拿我沒什么辦法。
但恐怕幾個紈绔從小未有人折辱他們。恐怕要有過激的行為了。”
許延壽并不知道丁子沱和上官吉的計劃,但此時此刻,竟然在上官吉和丁子沱身邊長了一雙眼睛一樣,分析的竟然如此的吻合!
許延壽自言自語了一陣子,接著說道:“恐怕上官家、丁家的死士,他們兩個小輩人也動用不了。他們要想報復我,最有可能的辦法就是買兇!”
此時許延壽宛如名偵探柯南附體。
想到這,許延壽不禁一陣冷汗。若真是買兇,若自己不提前做準備,恐怕還真的可能吃虧!
當即許延壽轉身對刁德說道:“令賈政道前來。這段時間讓賈政道寸步不離守在我身邊。”
“諾!”刁德一聽,一陣無語,果然,還是那個怕死的上司,傳言果真不是空穴來風。
吩咐完畢,許延壽接著說道:“另外,事情既然做了。那就大肆宣揚出去。孟自強不是有門路嗎?
我正面剛大將軍、左將軍還有蓋主子侄輩的事跡給我宣揚出去,好歹樹立一下我的個人形象。”
刁德一聽,又是一陣無語,但還是拱手道:“諾!”
許延壽這才算是滿意的點點頭,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許延壽道:“這兩件事你去辦吧。”
刁德拱手退出房間。
許延壽也出去,準備回家,剛剛出了宮門,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許延壽總覺得誰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勁,他打了個激靈,上了車道:“快些送我回家!”
到了家中,許延壽仍然覺得不放心,找了個銅鏡放在自己胸口,另外吩咐家中的家丁最近守夜的時候精神一點,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注意。
眾人對許延壽如此慎重的吩咐自然放在心上,紛紛表示一定。
一番布置,許延壽才算有了那么一絲絲的安全感。
果然,許延壽如此之剛,還是有些效果的。
十幾個等次不合格的郎中,商賈之家的有四五個之多,乖乖的拿了三十萬錢贖自己的不合格等次。
僅僅一個人,許延壽就賺到了去年同期告假的銀錢。
又過了兩三天,陸陸續續有幾個人將贖錢給交上。
僅剩下霍丁云、丁子沱、上官吉三人還死硬扛著,其他人要么交上贖錢,要么明確表示放棄郎中職位。
許延壽看著僅剩的三人,吩咐說道:“再次催催他們,等他們一日,一日不交,將此事告知御史大夫。讓御史大夫看著辦吧。”
御史大夫桑弘羊可是個財迷,為了錢財簡直可以說不擇手段。
當年漢武帝出征匈奴,若非桑弘羊絞盡腦汁籌款,恐怕仗沒打完,國家就破產了。
這喬四爺就是上官吉找門路認識的人,他專門做替人殺人的買賣。被朝廷通緝數年了。誰成想這家伙竟然就在長安城。
這幾個人把柄落到御史大夫手里面,想不拿錢?門都沒有!
而此時上官吉卻在人的引薦之下,到了長安城貧民區的一個破舊的房子中準備會見一個人。
上官吉被人引著,走到了一個雜亂的胡同前面。這時候一個人拿出一個黑色布條,后面出現了一個小轎子。
此人拿著黑布條對上官吉說道:“少郎君得罪了。請您蒙上眼睛,上轎子。我們帶您前去找喬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