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風平浪靜,單調的日子沒有一點波瀾。湯友恭交還了皇差以后,老老實實在都察院當他的右都御史,仿佛之前刺殺他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當然,也僅僅是仿佛罷了。
算起來,自從回到京城,到現在也快有半個月了,好像就從來沒有睡一個好覺。每天晚上擔驚受怕,一點點響動都要從床上爬起來,從枕頭下面掏出李之弘送他防身用的六連發手銃,緊張兮兮地對著房門的方向,好像那里就會突然跳出來幾個手持利刃的蒙面大漢要把他亂劍分尸了一樣。
平日里吃飯喝水,他都會讓自己信任的管家親手做,做好后還要裝進特制的飯盒,貼上封條,拿出來的時候還得用銀針試探,完后還專門重金聘請了兩個人每日為他試菜,這兩人無恙后他才敢動筷子。
這樣的情況下,別說能吃的香,能吃得飽就謝天謝地了。所以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來,從白凈富態變成了苦大仇深的削瘦,臉上的顴骨都依稀可見。但即便如此,每天依然是擔驚受怕的狀態,哪怕在上朝的路上,進了皇宮,他也處于這種狀態。因為,組織內部也是有潛伏在皇城里面的,哪怕是在過金水河的時候稍微推一把都能夠讓他喝一壺的了。
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今日下了早朝,湯友恭很是疲倦地推掉了下屬的宴請,這種時候他哪里還敢出去吃飯啊,只能夠以身體不適推掉了。都察院的老大詹徽很是貼心的問了他怎么回事,還給他推薦了宮里的劉御醫,就是那位曾在軍中治好了常遇春大病的,卻被湯友恭推掉了。
“老湯啊,你這段時間是怎么搞的?”詹徽在湯友恭拒絕了自己的好意推薦后,很是不解問道,“好像自從你出欽差回來以后,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咱們也是多年的老友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拿出來說啊?”
湯友恭很是感激這位老上司,可這種事情怎么說?說自己擔心被人刺殺?這么一來,肯定要刨根問底,然后自己背叛組織的事情說也不說?如果自己說了,而且如果這位老上司也是組織的人,那又會怎么辦?難啊!
“嗐,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還不是那幾本連環畫冊鬧出來的事情嘛。”湯友恭也只好把李之弘拿出來當擋箭牌,而且這么說也沒問題,自從上次在中都看了弘月日報上的連環畫以后,自己就被那宏大繁復的西游世界給深深吸引住了,后面自己匆匆離開之前,那弘月日報也只出到了第十一期,講述陳玄奘西天取經的前因后果,他自己猜測這路上應該要遇到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但到底如何,他也不清楚。這么多天以來一直擔驚受怕,也沒有工夫派人給自己去買。現在推說自己沉迷于小說情節不可自拔,倒也說得過去。
“哈哈,原來是為了西游所困啊!”詹徽哈哈一笑,“不瞞老弟你,我這心思也跟貓爪子撓似的。本來也想和其他同僚一樣,派人專門去中都購買,可咱們這個官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要找別人的毛病咱們自己首先就要干凈,所以老哥我也不敢。好在現在京城也有那些二道販子專門做這些生意,可是要價極高,聽說在中都原價只要五文,他們卻敢賣到三百文,就這還有好多人瘋搶。”
“好在那個李之弘我也問了,他說準備就在年前年后的樣子來京城開報社和什么出版社,以后除了在報紙上,還專門出連環畫冊,除了那西游記還有白蛇傳和石頭記,聽說中都那里都已經傳瘋了,連帶著將那些畫冊里面出現的醉月白酒都炒上了天。”一聽老上司詹徽也是如此沉迷,湯友恭頗有找到了知己的感覺,連帶著那種擔驚受怕也逐漸消散了。
兩人邊走邊說,討論著西游的情節,頗有相談恨晚的感覺,盡管兩人已經認識幾十年了。就在湯友恭幾乎就要改變原先的想法,隨詹徽一起去赴宴的時候,他看到詹徽突然變了臉色。順著詹徽的視線望去,湯友恭也是瞬間變了臉。
錦衣衛!
而且這人自己還認識,是保護自己免遭數輪截殺的李毛!
為何他還沒走,還成了錦衣衛?
李毛笑吟吟地盯著湯友恭,頗有“在下等待多時”的意思。湯友恭帶著歉意對詹徽道:
“老哥,這幾個錦衣衛應該是與上次的中都欽辦差事有關,領頭那人我認識,當初是他護送我回來的。”
詹徽點了點頭:
“好吧,老弟你小心點,錦衣衛如此跋扈,哼,老夫有朝一日必定要上奏陛下,將他們悉數彈劾裁撤!”
湯友恭苦笑著送走了詹徽,然后疾步走到了李毛面前。
“李班長,你這是,做了錦衣衛?還是說,你原本就是錦衣衛的人?”湯友恭有些疑惑。
李毛微微一笑:
“湯大人,這些日子沒有到府上拜見,您倒是清瘦了很多啊,想必是因為那件事情吧?”
湯友恭瞬間又想到了困擾自己半個多月以來的事情,頓時整個人就蔫了。他有氣無力道:
“唉別提了,不過還能怎么辦?當初加入的時候我就應該會想到有這么一天的。現在還能活著,已經是上天開恩了。”
“那么下官就要恭喜大人你了。”李毛笑吟吟說了一句。
“恭喜老夫?喜從何來啊?”
李毛將湯友恭應道一處偏僻寂靜的角落,又讓幾個兄弟把風,確認環境安全后,李毛臉色一凜:
“湯大人,我們的偵查行動有了進展,至少在京城這里,不會再有那個組織明面上的勢力了。”
“你摸到了他們的老窩?”湯友恭驚喜問道。
“準確的說,是即將摸到他們的老窩。”李毛解釋道,“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朱雀玄武?”
湯友恭點點頭:
“還是謝林渠拉攏我的時候提到的,說是京城有代號朱雀玄武的兩個暗諜,掩護身份誰也不知道,但他們掌握了重要的渠道和信息,是今后組織布局的關鍵所在。”
“玄武已經找到了。”
“什么?”湯友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追問道,“他是誰?”
“湯大人,這個應該不是你能夠知道的吧?”李毛嚴肅道,“玄武已經掌握在我們手里了,他將作為一個雙面暗諜,表面上聽組織安排,背地里則為我們做事。我這么和你說,是要你相信我們的能力,而且只要你按照我今天說的去做,那么,相社在京城的勢力將會被沉重打擊,你也會安全下來。”
“老夫應當怎么做?李班長,哦不,李大人您盡管吩咐。”湯友恭來勁了,只要能夠擺脫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怎么做都行啊!
“聽好了,我們大人要你明日早朝時,上書陛下,彈劾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