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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朗朗乾坤

  左忠文被上千人堵在府衙里面了。

  饒是他浸染刑獄多年,定力遠甚于常人,此時也是有些耐不住了。聽著衙門外面震耳欲聾的叫嚷聲,他坐立不安,問道:

  “留守司的人呢?兵馬司的人呢?為何不來護衛我們的安全?”

  王玨苦笑道:

  “大人,您已經問第三遍了。之前那些賭客前來鬧事,被兵馬司的人抓了一部分,趕了一部分,現在衙門外面根本就沒有兵馬司的人。而留守司本就不摻和這些事情,我已經叫人翻墻頭去傳信了,但什么時候回來卻也不知道。”

  左忠文氣的只揪自己的胡子:

  “那怎么辦?就這么不管不問嘛?之前都是鄉井小民,打了就打了,這回來鬧事的可是士子!之前不是已經有預料了嘛?怎么就沒有防備呢!錦衣衛呢?他們干什么吃的?”

  王玨無奈道:

  “大人,誰能料想賭坊這事提前出來了呢?不然兵馬司的人足夠應付了,可現在他們也是焦頭爛額,而且這么多人,肯定是趕不走了,出動錦衣衛就更不可能了,他們可不聽府衙的差遣。大人,只能我們出去勸一勸了。畢竟都是圣人門下,不會做出有辱門風之事的。”

  “哼!”左忠文氣沖沖道,“你我就是圣人門徒,怎么,擼胳膊挽袖子打人之類的有辱門風之事,你還少做了?這群人,落榜了就趕緊回鄉,預備下一回考試,現在來鬧個什么勁!你也是,堂堂四品知府,百萬人父母官,竟是被這些人給制得死死的,無用!”

  王玨也是無可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還不是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嘛。正在苦惱之時,一個差役急忙進門,匆匆忙忙還摔了個嘴啃泥。

  “慌慌張張的,什么事情!”王玨一腔憤懣正愁無處發泄呢,這差役來得正是時候,還給了他一個完美的借口。

  “大人,姑姑,姑爺來了。”差役嚇得急忙下拜,大氣不敢出回道。

  “姑爺?什么姑爺?”左忠文沒好氣的問道。

  這個差役也是有些慌了,沒想到還有左忠文這位京官在場,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玨有些惱羞成怒了:你特么的一點眼力見也沒有,那小子來就來唄,值得你這么大張旗鼓?急忙向左忠文解釋道:

  “大人,他說的姑爺,正是下官的女婿。郝仁卿,今年鄉試也是中了的,頭榜第三十二名。按理說,您是他的座師,應該是來拜訪的吧?”

  “哦?你還有如此賢婿啊,不錯不錯。”左忠文顯然是比較滿意,“應當好生教導,多加努力,來年金榜題名也是極有可能的。不過,他這會過來,似乎時機有些不對吧?”左忠文問那個差役。

  那個差役仿佛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張了張口,可一點聲音都出不來。王玨感覺有些不對勁,問道: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差役小心翼翼道:

  “大人,姑爺手持訴狀,正候在府衙門前。那些士子正在給他聲援助威”

  王玨啞然,半晌說不出話來。左忠文臉上陰晴不定,冷冷問道:

  “訴狀?他要告什么?”

  差役哭著臉道:

  “小人知道這里面的規矩,也不敢接,不過有士子將他的訴狀寫了份概要,遞給了小人,請大人過目。”說罷,差役從懷里掏出一卷上好的宣紙,呈給了左忠文。

  左忠文一把奪過,展開宣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笑了起來。他搖搖頭遞給了王玨:

  “王知府,你可是選了個好女婿啊,這份訴狀一出,他就要聞名天下了。你嘛,自求多福吧。”

  王玨眼前一黑,他仿佛料到了出的什么事情,急忙拿過一看,看了幾行字,手就開始抖了起來,他強忍著不適讀到了文末,又反復看了一遍,忍不住了一把將卷紙擲于地下,一個翻身下跪,匍匐在左忠文面前。

  “大人明鑒!小婿所告,下官一概不知,還請大人明察!”

  左忠文好整以暇坐了下來,不慌不忙喝了一杯茶,然后蓋上杯盞,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上好的青花瓷茶盞頃刻間被摔了個粉碎,碎片崩到了王玨的臉上和手上,劃出了幾道血印子。可王玨屁都不敢放一個,只是不自主地在顫抖著。

  “明鑒!明鑒他郭瓜娃賊!老子日他個仙人板板!”左忠文氣的把家鄉話都說出來了。他指著王玨大聲喝罵,“你教出來滴好娃娃,這一哈全天下都曉得嘞,我左忠文親自點出來的好學生,要狀告我這鍋恩師!身敗名裂!忘恩負義!龜兒子滴,他滴腦殼是被屎塞住了嘛?告老子舞弊,那他不得受牽連!”

  王玨急忙磕了個頭:

  “大人!大人息怒啊!當今之際,還是要安撫士子為上啊!”

  左忠文破口大罵:

  “安撫?安撫個錘子!行,你滴賢婿不是要狀告我嘛?來嘛,來告嘛,你去把他滴訴狀給收了,從今天起,老子一律回避,上報陛下,讓朝廷派人來審案!這里面的事情我是看不透咯,先是民間輿論,又是李之弘中解元,再是賭坊,現在你的女婿又來摻和一腳,真熱鬧哈”

  “大人,您看是不是......”

  “我看什么?老子現在是戴罪之身,你懂不懂?哈哈,我親手點出來的舉人要告我?按照慣例,老子現在停職反省,不再介入任何紛爭,賭坊的事情,你去擔著,士子鬧事,你去安撫,還有你那個好女婿,嘖嘖,一定要好好待他,不然,豈不是讓天下人懷疑我有所報復嘛?那更印證了老子科考舞弊了!滾!”

  左忠文罵罵咧咧進了后堂,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差役和王玨。王玨抹了抹臉上的唾沫星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怎么就,唉,攤上這么多事情啊。你,你去把郝仁卿的訴狀給收了去,告訴那些士子,官府一定會受理,我已經上書朝廷,要求他們來審案。去吧。”

  差役忙不迭的離開了,王玨又拾起那份訴狀概要,想了想,又展開看了一遍:

  “學生鳳陽府生員郝仁卿,忝為洪武十九年鳳陽府鄉試第三十二名舉人,因此番秋闈怪異頗多,便多方查證,發現科考弊案,今特來狀告!”

  “第一狀告洪武十九年鳳陽府鄉試解元李之弘!考前多方散布消息,言及自己必中,給官府施壓,此罪一也。”

  “第二狀告洪武十九年鳳陽府鄉試主考官左忠文左大人,為減輕壓力,與李之弘勾通,取其頭名,此罪二也。”

  “學生雖為左大人點中,并為鳳陽知府王大人女婿,然國家掄才大典不容污蔑,我等圣人門下,不可拘泥親師之絆,忠字為先,誓要盡除宵小,還科考一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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