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柳七率領了十萬災民與核心的一萬教匪,在距離正陽關二十里處就地扎營,并派出斥候前去打探敵方兵力配置,準備第二天拂曉時發動進攻,一舉攻克正陽關這道攔路虎,順流而下,直取下蔡和長淮衛。
可他等了好久,斥候就是沒有回來。多派了好幾批隊伍,兩個時辰后才逃回來幾個人,言及其他人都被伏擊身亡。吳柳七暴怒,揪住其中一個人問敵方究竟有多少人,他派出了五批斥候小隊,足足一百多人,怎么就能被殺的只回來這么幾個人?
僥幸回來的小兵支支吾吾,最后只得實話相告:“回教主,我們這一隊三十人,去的時候就發現有人大搖大擺在小徑上坐著,似乎在等著我們。隊長想抓住這個舌頭,結果到了近前,這人就跑進了山林。我們棄馬進山搜索,結果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密密麻麻的箭矢,極其精準,當即就有八個兄弟喉嚨中箭身亡。”
“隊長大驚,當即命令我們撤,可撤退中有兄弟不小心踩中了陷阱,或者是觸發了什么機關,然后就有三個兄弟跌進深坑被里面的竹簽扎死,五個兄弟被迎面而來的竹槍直接戳了個透心涼。”
“大家都嚇瘋了,奪路而逃,然后這時候不知道那些敵人是怎么鉆出來的,明明我們過去的時候就是一堆灌木叢,或者就是草叢,要么就是土坑,可那些人就像是土行孫一樣就站了出來,手中的弩箭不要錢似的連發,隊長等兄弟根本來不及拔刀就喪命了。我當時的位置比較靠后,他們只射中了我的肩膀,所以我比較幸運逃了回來。”
“教主!這些人就像是妖怪一樣,近不得身,看不到影,稍微發現一點蹤跡就是性命不保!”小兵哭訴道,完全沒有注意到吳柳七已經漸漸陰冷的表情,“不是屬下無能,只是敵方太狡猾!請教主明鑒!”
吳柳七冷哼一聲:“如此這般就可以消減你的罪行嗎?明明是你等輕敵冒進,打探消息測繪地形被你們打成了捕俘戰,力戰不得還落荒而逃,回來還亂我軍心,其心可誅!來人,將這幾人拉下去,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伴隨著“饒命”的哭喊聲,右護法不聲不響又站到了吳柳七背后,輕聲道:
“教主好氣魄,有謀斷,不過,明天拂曉的攻關戰,還希望可以順利。”
站在一邊的左護法有些憤懣:“右護法大人,我家教主神通廣大,明日必然一舉而下,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另外,請你放尊重些,這是在我們無為教的教壇,身邊數十萬人都是我們的教眾,不要太過分了,否則,就怕是你們公爺也得掂量著得罪我們教主的后果!”
吳柳七大驚,連忙訓斥道:“士青,你說什么胡話呢!快點向右護法大人賠罪!”然后低聲對著右護法道歉,極為卑躬屈膝。右護法微笑,用他那充滿金屬質感的恐怖嗓音道:
“吳教主手下多是器宇軒昂之輩,年輕氣盛,可以理解,那么明天我就拭目以待了。”
茍二蛋是無為教在叛亂重組之后的左壇白虎堂虎爪旗下的一名災民。寅時正(凌晨四點左右),他就被叫了起來,被管事的齊老六發了兩個窩頭。餓了一夜的他可算是見到了糧食,連忙狼吞虎咽吃干抹盡,完事兒還舔了舔手指頭,意猶未盡的看著齊老六。
齊老六一腳就踹了過去,罵道:“特么的,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沒有了!一會兒好好的打,殺一個人頭,獎你一個窩窩頭!”
茍二蛋點了點頭,他在心里也琢磨了,反正一會打仗就往外后邊躲,活著有東西吃干啥要拼命呢。就像自己那個堂弟茍小五,雖然因為作戰不積極被趕去了打下蔡,可還是聽說人家活了下來,被俘虜了。嘿,能活就好,打仗之類的,還是讓那些教匪去干。他媽的,把老子們當傻子騙,看到時候誰是傻子。
不一會兒,災民大軍就吹響了進攻的號角。茍二蛋蠻不情愿,被后面的隊伍推著擠著向著關墻走。一路上雖然有那些教眾在極力維持著隊形,可管不住大家伙說話。人聲鼎沸,大家伙都在興奮地議論,說是一會兒要怎么打下來,打下來之后要怎么搶東西,聽說那關墻后面是一個土財主在守著,有大量的糧食在淮水那邊堆積著。
這些人衣衫襤褸,什么裝扮的都有,大聲喧嘩,吵吵鬧鬧,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大多是鋤頭,還有從縣城武庫搶來的刀劍,有捕魚用的魚叉,還有的干脆就是一根木棍。按照無為教的規矩,不同的壇主和堂口衣服顏色都不一樣。茍二蛋這一組應該是白色的,他們匆忙之間也找不到那么多白色衣衫,有的干脆就披麻戴孝,活脫脫一支出殯的隊伍,和一兩百年前十字軍東征中的那些農民真是如出一轍。
走到離關墻快到十里了,突然,茍二蛋發現了從敵方飄來了四五個大飛球,上面仿佛還有人。他嚇了一跳,可馬上就鎮靜了下來。戰前齊老六反復強調了,那些飛球都是敵人的障眼法,而且只會放煙霧,不會有什么大的影響。
可茍二蛋還是有些不安,自己前后左右都是亂糟糟臭烘烘的災民,擠擠搡搡的,要是上面真的投下來什么煙霧彈,雖說沒什么威力,可砸到頭上總歸是疼吧。這么高的敵方,起碼得有三十丈吧,嘿,真不知道這些飛球是怎么飛上去的。
片刻后,飛球就飛到了自己的正上方。然后上面還有人拿出了一個大喇叭,開始叫喊:
“災民們,你們都是被教匪裹挾的可憐人,我家老爺不愿多造殺孽,望你們早日投降,只要放下武器,主動到北邊的淮水灘地上自首,我們將保證你們的安全,給你們足夠的糧食。望你們早日醒悟,不要做這為非作歹之事!”
一邊說話,一邊投下好多黑色的球蛋,茍二蛋聽齊老六說,這個叫做煙霧彈,很嗆人,但也僅僅是嗆人罷了。這些黑球蛋落在了地上,果然開始冒出了大量的白色煙霧,靠,那個是尿騷味,真難聞,茍二蛋捂著鼻子,努力想向旁邊靠攏,躲開飛球。
與此同時教徒的反擊也來了,后面密密麻麻射來了箭矢,可那些箭頭最近的也離著飛球底下的吊籃十步遠,落了下來,反而還讓許多來不及躲避的災民中了箭。在一片叫罵聲和升騰起的嗆人煙霧中,離著飛球近的災民忙不迭的往旁邊擠,從正上方看,飛球劃過的軌跡就像是在水面航行一樣,劃開了層層水浪,災民們就像浪潮一樣,一波又一波向著兩邊打過去,讓這支先行試探性攻擊的兩萬災民的陣型亂了起來。
無為教匪倒也是訓練有素,仿佛是見慣了這種情形了。各個小旗的教徒按照各自所屬的隊伍,穿插其中,整頓隊伍,大聲叫喊著要災民恢復原本的隊形,時不時地還一鞭子抽過去,讓那些膽小怕事的災民冷靜下來,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牧羊犬,不停的驅趕著隊伍,及時發現并嚇退突出的“羊”,極力維持著基本的陣型。
這些牧羊犬的工作極為出色,當然也是災民們逆來順受習慣了,幾個挑頭的被修理了之后,大多數就冷靜了下來,走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兩萬前軍又變得和以前一樣有序起來。
茍二蛋也被抽了一鞭子,倒不是因為他被抓了個典型,而是無辜波及。他咧著嘴揉了揉自己的臉,那有一條鮮紅的鞭痕,嗬,真特娘的疼!但他也沒什么怨言,因為有幾個不聽話已經被后面的督戰隊斬首了。他只能憋著一肚子氣,繼續向前走。
到了離關墻還有五里左右,前軍指揮長官下命令,擺出了攻擊隊形。由于前方探報地形極為復雜,是以前軍長官臨時調整了部屬,將這兩萬人劃分為二十個千人隊,第一次試探性攻擊由五個千人隊攻打城墻。茍二蛋很幸運的被安排到第二波攻擊的隊列中。
正當他準備目送第一波五個千人隊出發時,眼尖的他又發現了五個大飛球向著他們飛了過來。這幫人飛臨上空之后,也不叫喊,而是直接投下了黑球蛋。茍二蛋視力好,他發現這些黑球蛋比之前的要小一些,但是數量極多,一會兒工夫就扔下來好多個。茍二蛋心想,這是那個土財主想要嗆死我們嘛?哈哈。
還沒等他高興完,一個黑球蛋就掉在了離他二十步之外的災民腦袋上。還沒等那個可憐的災民反應過來,茍二蛋就先看見強光一閃,然后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就傳了過來,氣浪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與此同時,以那個可憐的災民為中心,周圍十步的上百個災民全都倒在了地上,最核心的尸骨無存,血肉橫飛。
茍二蛋迷迷糊糊爬起來,耳朵被震聾了,聽不到聲音。他甩甩腦袋,感覺頭上有個東西,他一抓下來看,原來是一只人手!血肉模糊,烏七八黑,骨渣子看的清清楚楚,皮都烤焦了,還有一絲烤肉的香味。茍二蛋頓時嘔吐了起來,把他早上吃得還沒消化干凈的兩個窩窩頭全都吐了出來。然后,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響徹他的周圍,也包括那些災民的哭喊和慘叫聲,不斷還有災民被炸得飛起,然后落地摔成一堆碎肉。
茍二蛋傻了,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戰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