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生氣。
她真的很生氣。
但卻找不到可以讓自己生氣了原因和理由。
可當那個曾經可靠的荷魯斯說著讓她放棄路西法的時候,葉蓮娜就真的感覺到在自己的胸腔中有什么滾燙的東西在翻滾著了。
就像在銅釜之中涌動的熾紅鐵汁那樣讓自己感到了難言的苦痛與憤怒。
她想去責備他,去質問他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在看見了那個男孩眼角的淚珠之后葉蓮娜就再也沒有勇氣去責備拉了。
他是一個多么堅強的人,又是一個多么耀眼的人。
沒有事情能讓他流淚,不論是廝殺后露出的笑容,目睹慘劇后的悲哀還是無能為力的怒火。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能讓這個男孩流淚。
哪怕一滴。
他就像是一塊肅冷的鐵。
可是在現在,在她的眼前,曾經無畏的戰士褪去了自己堅硬的外殼,摒棄了所謂的自尊,只想哀求她,哀求自己的摯友。
讓她去放棄...
去親手殺死另外一個摯友。
葉蓮娜的拳頭握緊了,用力到像是一定要讓自己清醒那樣不計后果,她咬緊牙齒,腦中的混沌讓她無法行動,可是心中的那些找不到目標的憤怒卻越發地滋長,像是要點燃她的魂靈似的。
讓她的呼吸都變得沉重,像是有怒火燃盡后的灰塵摻入其中,鐵灰色的眸里堆砌滿了不甘,女孩看著那個卑微的男孩,想對他說些什么,可是就連最后的道別也沒有講出來。
葉蓮娜一直在目睹著,目睹雙親為了保護自己而微笑著離去,可她看得很清楚,他們的背后插滿了弩箭,也在剛剛見證了祖母的死,她是用微笑送她走的。
可是...不甘心了。
真的不甘心。
這樣殘忍又無趣的事情,一次就夠了,而讓它再重復了一遍,已經是葉蓮娜最大的容忍了,如果再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曾經與她情同手足,朝夕相處的同伴與朋友再一個個地離去的話...
女孩在心中默然道。
不再行了。
這個世界的模樣,真的得好好的變一下了。
就像把自己從污濁的泥潭里撈起來一樣,葉蓮娜有那么一瞬間的不適應,好像自己開始變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被骯臟的它所排斥,它好像在說自己是錯誤的。
是不對的。
她不能想著光明,因為她身處在漆黑的世界里,這樣的話,她會被所有的人看不起的,會被他們唾棄,被譏笑,被一切事物所不喜。
想到這里女孩兒就開始疑惑起來。
難道這個世界是怎么樣的,我就得是什么樣的嗎?
于是,葉蓮娜的瞳里好似浮起了一輪漆黑的烈日,明明沒有光芒,但是卻亮得讓人心驚,滾燙地好像要燒掉一切的干擾自己的東西,一切的阻擋在自己面前的東西。
世界是漆黑的,所以我就要是黑色的?
她冰冷地嗤笑一聲,自胸腔之內吐出灼熱的氣息。
從來都沒有這種道理!
葉蓮娜冷漠地勾起嘴角,帶著濃濃的不屑與唾棄,朝著潔白的雪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她在心里說:“不論是神明也好,所謂的魔鬼也罷,只要能讓我做我想做的。”
“不管要什么,都拿去吧。”
女孩的身體顫抖著,比火還炙熱的憤怒和比冰還要冷的不屑交融,將她體內最深處的那一股寒冷,那一股比極北的冬天還要冷的冷意從她的指尖,她的發梢,她的每一處毛孔中噴薄而出,尋找著去處,想要讓燃燒著的寒冷徹底的逝去。
葉蓮娜抬頭了,看見了觸手可及的那個死敵,那個半身都血肉模糊的大漢,看見了雪地上癱倒慘笑的老兵,看見了已經昏迷不醒的埃維林娜,臉頰被血染紅的楊格和謝洛夫,還有衣服就好像被血浸泡過一樣的佩特洛娃。
于是這些壓抑著的寒冷就爆發了,帶著冰冷的死意逸散開來,像是要把寒冬籠罩在寒冬之中,可是隨著葉蓮娜的抬手,這些流竄的冷就聚集了,和那些瞳中的殺意一起將面容驚駭的壯漢包裹住了。
即使是寒冬,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寒冬。
如果有死寂,那也只會全數施加到他身上。
輕輕地放下手臂,于是葉蓮娜呼出的氣就不再是熱的了,而是與周圍一般無二的冰冷。
她再次睜開眼,清晰地看到了已經變成冰塊的壯漢,便不再去管他,只是在手上連忙凝聚起冷氣,把拉的斷臂處冷凍起來,讓血凝結成冰堵住傷口。
再之后是兩條已經扭曲到不成樣子的腿部。
在確認拉的身上不再有血流出之后,葉蓮娜不敢停留,連忙又奔跑著向老兵那邊趕去。
“真沒有想到,竟然還能活下來啊。”
越野車的駕駛位上,身體上各處都有一些冰塊的老火笑了兩聲,讓身坐副駕駛的老兵也不禁笑得咧開了嘴。
“這不多虧葉蓮娜小姐嗎!喂,老兄,來根雪茄嗎!”
老兵抬起左手用力地拍了兩下老火的肩膀,讓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笑罵道:“整天就知道抽!沒看見葉蓮娜小姐還有荷魯斯他們在后面嗎?”
“說的也是。”
老兵直接承認了自己的過錯,點點頭,發出了帶著虛假的怨恨與真實的疑惑的感嘆:“為什么荷魯斯這家伙還沒有死呢?明明都殘廢成這樣了?”
“媽的!真是命大啊!”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讓自己疼得渾身發抖卻依舊笑得異常開心,那爽朗的笑聲里蘊含著明顯的快樂。
葉蓮娜靜靜地待在后座上,她把傷得最重的拉和佩特洛娃放在了自己的身旁,以便隨時為他們施加冰層。
她看著那個傷口遍布全身的老兵,聽著他一連串詛咒拉的話語,卻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憤怒,有的也只是一絲絲的有趣。
別看老兵這樣,當時葉蓮娜把他的傷口冰起來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拉死了沒有,原本他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沉重的神色,應該是想要給拉立一塊墓碑什么的。
但是在檢查完畢之后卻發現這個本來應該早就死了的家伙居然還半死不活地吊著一口氣!
真是見了鬼了!